前方的这群人,除了以魏斯为首的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之外,还有十几个商会里的普通伙计。
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魏斯松了一口气,上前对亚尼斯说道:
“同意跟过来的都在这里,其他人实在是劝不动了。”
身穿皮甲,手持弯刀的他,身上沾着不少的血迹,他身后的战士也都是如此,看来刚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至于另外一些被营救出来的伙计,大多数处于惊惧难安的状况,亚尼斯的到来显然让他们骚动了起来。
其中一位年轻伙计上前问道:“会长大人,那些士兵说你和昨天的刺杀事件有关系,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会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另外一位负责财务的,看起来稳重一些中年人也提出了质疑。
亚尼斯沉声说道:“昨天的事件,和我并无关系,但确实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让商会卷入其中。将你们解救出来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这也是我身为会长的职责,毕竟我也没法确保那边会不会殃及大家。”
其中一位青年嘟囔了起来:“明明我们都是无辜的,却平白无故地卷入你的事情里面……”
“不想一起走的话,可以自行回去,我不会拦你。”
亚尼斯朝他望了过去,吓得青年连忙闭上了嘴。
接着,亚尼斯扫视了一圈,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们选择跟过来,大概也都猜到了形势,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对吗?关于商会背后的一些秘密,以后会让大家了解的,我也会给予一些补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大家没有异议吧?”
往日里积攒的威势,再加上这一番诚挚的话语,使得亚尼斯轻易说服了这一群人。为首的中年人叹道:“还请会长为我们指路吧。”
接下来,由亚尼斯领着爱琳走在前面,魏斯和那些战士负责殿后,成功汇合的一群人继续前进。不多时,他们走到了一处巨大的铜门前。
古铜色的门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两条巨大的海蛇在边沿处盘旋,一青一绿,狰狞的蛇头蜿蜒到正中央的底部处伸出,气势汹汹地朝向来者,两条蛇的口腔里伸出了尖细的舌头,仿佛在索求着什么一般。
亚尼斯从怀里取出一青一红两块结晶,分别镶在了两只蛇的头额处,又说道:“除了钥匙之外,这种巨蛇作为耶梦加得的眷族,还需要品尝处女的鲜血,才会为我们放行。”
话音才落,大门上的两条巨蛇忽然“活”了过来,可怖的青色眼眸投向了爱琳,嘴里发出呲呲的声响。
站在门前的爱琳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退后了一步,战战兢兢地问道:“它们……莫非是活的?”
“捕获强大的魔物后,将其封印在门上作为镇守的卫戍,上古的骑士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强大。”说着,亚尼斯将匕首递给了爱琳,说道,“你自己来吧,只用几滴血就可以了。”
爱琳接过匕首,抵在食指上,心里略一发狠,便在肌肤上剖开了不浅的口子。趁着鲜血冒出来的时机,她往前一步,将手指放在了蛇头的上方。
两个巨大的蛇头急不可耐地扬起了头颅,去接住指尖处滴落的鲜血。
爱琳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她毫不怀疑,要不是这两条蛇被束缚在门上,那庞大的身躯足以将她一口吞下。
过了一小会儿,用鲜血喂好了两条海蛇,爱琳连忙后退一步。
两条巨蛇的身躯在门上蠕动,发出了轰轰的声响;它们的视线还在贪婪地盯着爱琳,发出了渴求的嘶鸣。紧接着,古铜色的巨门向内侧开启,两条巨蛇重新被化为死物。
待到一群人走进巨门,亚尼斯依次取下了两只蛇头上的结晶,让大门自行关闭,又对众人吩咐道:“接下来这一段路,可能会发生战斗。大家都小心点,没有战斗力的人走在中间!”
在魏斯的指挥下,一行人重新列好阵型继续前进,被安置在正中央的爱琳,忍不住朝亚尼斯问道:“还有什么危险吗?”
亚尼斯点了点头,说道:“卡弥拉宫殿是依托天然洞窟建造的,道路错综复杂,除了最初的建造者,其实谁也不知道它的结构。宫殿虽然被废弃了很久,但还有不少宝物被遗落在不知名的角落,经年累月下来,这里的气场也被异化了,使得宫殿里盘踞了不少魔物。”顿了顿,亚尼斯苦笑道:“上次我过来的时候,可是经历了一场苦战啊。”
……
在地面上,夜幕已经笼罩了卡列宁市。
寒意瘆人的街道上,金发少女艾丽卡正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家族的宅子位于鱼龙混杂的旧港区,在这个时间点,是没法回去安全回去了。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却无法阻止寒冷和倦意渐渐淹没四肢。
唯一的亲人哥哥不知所踪,好不容易和颇有好感的爱琳变得亲密一些,却因为她的一句失言,使得对方陷入了被追捕的境地。艾丽卡清楚地记得,爱琳在逃走的时候,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后,她目睹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从天而降的战士将被扣押的她营救了出来,可她拒绝和商会的其他人一同逃走。
但很快,发觉自己无处可去的她,感到了莫大的后悔。
这时最正确的选择,是前往警备队的驻地自首——当她这么考虑的时候,一种在心底藏得很深的恐惧感,紧紧地揪住了她。
不知往何处去的她,泛起了一种很深很深的孤独感。
终于,走得很累的艾丽卡,在一处角落蹲下了身子。她抬起头来,望着星光寥落的天幕,怔怔出神。
“艾丽卡·雅克布。”
无意识间,耳畔传来了一个冷清的声音。
视线的前方,蓝灰色的长发之下,是一副熟悉的精致面容。来人是和她一同学习绘画的,身份神秘的米娅·斯特凡。
艾丽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斯特凡小姐。”
不同于以往的是,米娅的眼眸变得红宝石一般鲜红,她居高临下地问道:“昨天消耗了太多体力,不小心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了……今天发生的事,其实也和你有关系吧?”
艾丽卡垂下了眼睑,喃喃说道:“是的,都是我的错……”
“爱琳她走了么?”不待艾丽卡说完,米娅就打断了她。
夜色下深邃的寒意,让少女单薄的身子抖了抖,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大腿,低声回答:“是的,抱歉……”
“我很生气。”米娅的话语依然淡漠。
艾丽卡茫然地抬起头来,发觉对方蓝灰色的长发,不知何时染成了赤红。
与此同时,仿佛是错觉,又仿佛不是,她感到有某些可怕的东西,要从米娅的身体里破蛹而出一般。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的她,一时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对方的审判。
半晌,压迫感倏忽消失,她听到米娅说道:“算了,我也走了。”
艾丽卡睁开眼睛,发怔地看着对方。米娅的瞳孔已经恢复成了浅灰色,两人对视了几秒,当米娅背过身去,打算离去时,一种莫大的惶恐笼罩了她。
“等等。”近乎哀求的声线,让艾丽卡自己都有些怔了一怔。
出人意料的是,米娅真的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艾丽卡挣扎着,让自己疲倦的身体站了起来:“你要去找爱琳吗?”
“不是,我不会刻意去找任何人。”顿了顿,米娅背对着她,淡淡说道,“只是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而已了,估计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吧。”
艾丽卡喃喃重复:“留在这里的意义?”
沉默之间,米娅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她:“对了,我名下的产业,以后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艾丽卡怔了一怔:“送给我?”
“你很需要,没错吧?”
米娅在半年前所继承的产业相当丰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终于理解了米娅的意思,艾丽卡只觉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可是下一瞬间,某种莫大的空虚感侵袭而来,她不禁捂住了心口,低声说道:
“可是,我只是一个人而已。”
这句话,仿佛引起了米娅的共鸣,她平静地说道:“我也一直是一个人。”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艾丽卡咬住了嘴唇,不解地看着米娅。在她的心目中,这位性格成熟,不必为钱财烦恼,自身也具备极高的实力的女孩,不应该成为孤独的人——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点。
“艾丽卡,你不懂的。”依然是淡漠的语气。
接着,米娅仿佛就没有了谈话的兴致,擅自转过了身,淡淡说道:“财产转让的手续,我会帮你弄好的。艾丽卡,再见了。”
望着米娅的背影,艾丽卡有种被遗弃在世界角落的错觉。
茫然之间,艾丽卡闭上眼睛,这段时间以来她和米娅、爱琳三人相处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这是她少有的愉快的经历;可现在,不仅仅是哥哥抛弃了她,这最后一丝温暖也在毫不留情地远去。
以后的我,也会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艾丽卡的神情里,出现了一瞬的挣扎之色,然后她睁开了眼睛,望着视线尽头的女孩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请带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