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眼眉间稍蹙。
珂雅克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和以往仰慕贤者名号到访的那些个外来旅人一样。
因为太过于年轻，实在是和人们固有的学识渊博的长者印象相距甚远。
不过珂雅克没那份闲心去纠结。
与其对那些不敢相信她就是贤者的人一个个地解释，还不如多挤一点时间研究改良一下草籽的抗冻耐性。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珂雅克揉了揉僵硬的肩颈，丝毫不在意这是在跟初次见面的陌生访客打交道。
“是这样的，这么晚来冒昧打扰，是想向您询问一下，听村长先生说贤者...小姐知道前往佩维尔斯克城的路，所以——”
“喔，要地图是吧。”
年轻的贤者简要地提炼出对方的诉求。
以往来问路的也不在少数。
比起什么「再往南边走究竟会到哪里」以及「一路向北能不能离开有雪的季节」之类的问题，青年的提问还算是正常。
只不过有些奇怪。
珂雅克这时候才抬起正眼，稍稍打量一下青年。
第一眼，脸上并没有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帅或者丑的特点。
外貌应该说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以通常来讲就是看起来或许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
“嗯。如果贤者小姐有地图，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青年点头，轻声应答。
比起谈吐间透露出的成熟稳重，这样的一个人塞进厚重的棉衣里面显得太过于羸弱。
雪原上生活的男人，不管是哪个部族的，都一律有着结实高大的体魄。
光是看着青年弱不禁风的细瘦身板，珂雅克都怀疑得都想深入了解一下他究竟是怎么走到尼佐博村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
珂雅克敷衍式回应。
不过刚回头，却顿住脚步。
就这样大晚上地把他晾屋外不会一不留神给冻坏了吧......
接着又回过头。
“你进来稍等一会，我找找。”
珂雅克招了招手示意。
安伊刚一进门，还没等珂雅克把门带上，他立即温润的空气之中问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并不是什么缺乏收拾整理欠通风的霉酸气息。
意外地还相当熟悉。
是这近一个月来，几乎总是能闻到的气味。
可因为实在是太浓烈了，所以安伊还是忍不住咳嗽两声。
“不习惯就忍一忍，忍不住的话那就只能出去吹风了。”
贤者小姐头也没回，径直朝着杂物堆走去。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没人能适应得了这味道的反应，几乎是个人进来都要被呛两声。
“是...烧硝石的气味。”
安伊环视一周，在昏黄的脂灯下看到房间角落里的一大堆硝石矿。
“哟，行家呀。平常没多少人认识这些，虽然它们挺多的，用处还挺大。”
珂雅克有一句每一句地应付着，在杂物堆里翻找着「应该在这的啊怎么这会找不到了呢」的地图。
“不过贤者小姐，你这样不通风燃烧，容易产生的氮氧化物是有害的。”
“是你身体不好吧先生。除了味道一开始是有那么些不舒服以外，习惯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哎等等，你说产生什么？”
意外听到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珂雅克猛然回过头去。
贤者少女看到青年正蹲下身子，好像物色什么似的挑拣着她好不容易才采回来的「黑沙矿」。
少女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喂！不要乱动！”
珂雅克赶忙跑过来从安伊手里一把夺走矿石，稳稳埋回原处。
“小心点！这可不是玩具，稍不留神是会爆炸的！进别人房间不经允许就乱动东西，被炸死了可别怪我。”
“抱歉，只是个人习惯所以想直接上手看看。但是关于贤者小姐所说的「爆炸」这点其实并不准确。
这些含有硝石成分的矿石虽然属于易燃品，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剧烈燃烧」，而非「爆炸」。”
安伊像是对学生的报告作业做纠正似的，在描述方面必须强调一丝不苟。
毕竟不管是什么实验，都要秉持着科学严谨的态度，准确地表达结果，下结论不能模棱两可或者夸大其词。
珂雅克瞪大惊讶的眼睛，瞳眸闪映着安静的灯火。
以往进门的访客别说知道了，就连道理都说不清楚。
这名青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么，如果你想让它爆炸的话，只需要稍微提纯一下得到硝酸钾的类似物，再跟木炭和硫磺按照一定配比混合即可——啊，忘了补充一点，说起来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把那种硫单质叫做硫磺......”
安伊一面介绍说明，一面摸索着口袋。
但想起掉进河里之后火药跟枪都和行囊包一起丢了，只能既扫兴又无奈地叹口气。
“火药？有意思，听起来可比硝石厉害多了。你说的那个火药爆炸起来大概是个什么效果？”
珂雅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兽皮做的小本子，用烧焦的木尖子当笔准备打算记录。
“唔...戴珀鲁的狼骑兵，大概倒满一啤酒杯的量，能连人带狼炸掉两匹吧。”
安伊据实回答，毕竟也没有其他好的参照物方便理解。
“两匹？！就一啤酒杯...平常喝的杯子的量吗？！”
珂雅克一抖，本子跟笔一起落到地上，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安伊认真地点点头。
不过说真的，他并不认为这很厉害，倒不如认为还低于预期。
炸掉又不一定能炸死，杀伤力方面属实有限。
要知道反坦克手雷也不过一扎啤酒杯子大，却能把E50整个炸翻过来——都是战争载具，那玩意可不比野鬃狼结实多了么。
“这样吧，如果贤者小姐感兴趣的话，明天找找材料，或许我可以为贤者小姐粗略地演示一遍制作过程，让小姐看看火药的实际效果。”
“真的？！”
珂雅克的兴奋跃然于脸上，像极了期待哥哥带自己明天去远足的小妹妹。
安伊点着头打包票。
从初到这个世界，为了制作防身火器的这一个月来，可以说至少雪原上已经没有人比安伊更了解火药。
虽然在原材料上，这个世界的硝石跟其他一些化学物质的性质与安伊所熟识的有些出入——比如这种硝石原矿的燃点居然跟白磷差不多......
但是按照基本的化学常识套入，想要制作出类似的化工成品还是可以实现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被称为贤者的少女，也在研究火药——或者说是正迈上通往火药的探索之路。
好像不管哪个世界，历史的进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就算没有诺贝尔，也会有其他人发明炸药。
似乎对于文明而言，发展与进步都只是迟早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