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从来胜不过工具。
步行跑不过马匹，快不过车船。
更别说跨越地洲天帷的飞机和深入寰宇的航天器。
不，应该说——
工具是人力的延展。
能够制造与使用工具，使人从原始脱颖而出。
摸索出技术改进工具，是人能发展出文明的基石。
作为人类的力量，安伊不认为有什么比工具更可靠。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魔法。
它是影响「人力胜不过工具」这条定义等式的变量。
“假设，我是说如果，有这么一种强大无比的魔法道具存在，获得它的人就能够拥有无上的力量......”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呀？！”
安伊的话才说一半，就被珂雅克气鼓鼓地打断，
“如果那么厉害的魔法道具，那魔法术士们就用不着辛辛苦苦地去开发魔力天赋、研究魔法技艺了。”
“可是以使用效果作为标杆，总有魔法道具能够对标一些魔法技艺。
就比如刚才提到的硝石配置的火药，它能够炸掉让普通佣兵术士束手无策的野鬃狼。”
“不不不，这不是一码事。”
对安伊摆出来的例证，珂雅克接连摇头，
“你的火药再怎么厉害，都需要制作吧？制作出来了也总有用完的一天吧？
但是魔法技艺会不断精进，轻而易举地超越你所谓的火药能做到的事情。”
安伊的额头头上差点挂满黑线。
很想反驳「火药的技术也有不断发展改良」之类云云。
上升到热武器，难道这个科技欠发达世界的魔法技艺还能超过核弹不成？
但是揪着这点不放的话估计要跟贤者小姐争个没完没了。
既然她无法理解，那不如退让一步好了。
安伊本想就这么通过沉默应付翻过去这个话题。
可是，珂雅克对冷漠的青年撇撇嘴。
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啊。
“你等等！我换个说法——”
抱着「今天非把你讲通不可」的执念，珂雅克转身找起东西来。
——抄出一条手臂粗的木棍。
安伊瞳孔微微一颤。
贤者小姐这是讲道理不成，改讲物理吗？
“拿着。”
贤者小姐却把木棍递到安伊面前。
安伊愣了愣。
“拿着呀！”
“哦，嗯。”
“然后拄着它。”
看着青年老实地照做，珂雅克满意地点点头。
老实说，安伊从来没有被这么指挥过，哪怕当初头一回跟科研小组学习的时候也没有。
稍有些无奈，回过神看向手里杵着地的木棍。
“拐杖？”
“没错，是奶奶留下来的拐杖。”
珂雅克清了清嗓子，有板有眼地学着老贤者的口吻，
“你看呀，腿脚不利索的人，可以依靠拐杖帮助行走。
可是谁也不会觉得靠着拐杖能够跑赢四肢健全的人。”
安伊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拐杖。
起初，认为是这个世界的科技文明水平落后，以至于忽视科学技术的发展，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就不理解也不接受科学技术的概念。
是我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有所误解吗？
照着贤者小姐的比方。
拥有魔力的人，才是健全之人。
“也就是说，没有得到魔力青睐的人天生就相当于断腿的残疾......”
...天赋决定个人能力下限的世界。
安伊莫名地感到恶心。
「unknown」这家伙，居然把我丢到了这么一个恶心的世界里。
不过有一说一，这样的世界还真符合祂的恶趣味。
安伊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情。
突然间他有有些理解了当初可兰芙对自己的态度。
佣兵少女流露出的不解、与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愤怒。
那段时间，在她眼里，也许我就只是个残疾不知自知，而且还自命天高的蠢货。
难怪她会生气。
安伊尽力克制着紧握不甘的手，把拐杖还给贤者小姐。
“永远跑不过那些拥有魔力加持的人...是么？哼，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哎？”
珂雅克讶异地歪着头。
“？”
双方的眼睛里都带着疑惑，四目相对。
“不是...么？”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啦！”
珂雅克河豚似的鼓起嘴。
“你呀，真是的，怎么想法总是那么偏激。一会不是「超越一切魔法技艺的魔法道具」，就是「没魔力的人天生残废」。”
“可，你说的...那又是什么意思？”
珂雅克伸出食指点在安伊的额头上，突然用力一推他的脑门。
“你不是把魔法技艺对标工具嘛，拐杖就是工具。”
“对，你说的，靠着拐杖，腿脚有恙的伤残跑不赢四肢健全的人......”
“没错。这就是仪仗外物，力量终有不足。但是依靠魔力、魔法技艺就不一样啦。
有魔法技艺可以直接治疗腿疾，恢复如初，让人能够重新奔跑；
也有魔法技艺可以让身体能力瞬间陡增，就算让一条腿也能跑——哦不对，应该叫做跳地飞快；
再不济，依靠自身魔力，增强锻炼，也可以提升运动能力，不一定就比腿脚健全的人慢。
这些，拐杖能做到吗？魔法工具能做到吗？”
珂雅克一手拿着拐棍，一手叉着腰，神气活现地翘起下巴。
见青年僵硬的脸色慢慢变得从容，珂雅克会心一笑。
总算是开悟了呢...奶奶，珂雅克我呀，现在也能开导别人了喔，是不是有一点贤者的样子了呢？
“原、原来是这样啊......”
安伊抬手抹去头上冒出的汗。
也许是自己误会了。
比起工具这样的外物，这个世界的人们更加相信被看作是己身依靠的魔力。
而魔力的主要应用形式——魔法技艺更为被看重。
“对了，关于这个话题，说起来，珂雅克小姐的魔法技艺是......”
“我？没有哦，我不是术士。”
珂雅克回答得十分坦然，令安伊颇为意外。
精于魔力道具研究、对魔法技艺的知识概念也有所通晓的贤者，自己却不会魔法技艺吗？
“而且...尼佐博村，我们列尼沃一族，都没有术士。”
珂雅克抬起头，在脑海云里仔细搜了一下能从族记上想起来的名字，补充确认，
“我以前也问过奶奶这个问题，记得奶奶说，她的老师告诉她，好像是因为......
因为我们列尼沃的魔力天赋比较特殊，最初的祖先......祖先从勒固挪河东岸开始迁徙到什么地方来着？
——哎呀，总之跟雪原上其他民族的人不太一样就是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