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夜色，被乘着寒风飞梭而来的箭矢钻破。
第一支射出的箭，后面伴随着数十道开弓。
比崩震的弦声还要快，
让人猝不及防的狼牙箭尖端差不多占据了安伊的全部视线。
「糟糕」在心里喊出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躲闪的最佳时机。
但是，还有比箭更快的动作。
「唰」一下蹭响。
艾利桑德厚实的铁掌一把攥住飞箭。
一声「咔嚓」地清脆，坚挺的箭杆在列尼沃的手中折碎。
“难怪拉开距离，是为了放箭啊。”
艾利桑德言语中满是不屑。
与此同时，第一轮箭攻也尽数被列尼沃勇猛的村民们用各自手中的硬木盾挡下。
从虚惊回过神来，安伊看到面前列出一道厚实的卫墙。
不过，游兵的领队不予回应。
后退回到队列，盖里里奇再度摆手示意连续开弓。
视线仿佛也要化作利箭，穿破村民们的盾牌。
“呿，那小子，躲起来吗......这些个头脑简单的豹子，唯独体格还是依旧难对付。”
眼看着持盾的村民们步步逼近，盖里里奇只能下令指挥戴珀鲁的游兵们退后。
虽然戴珀鲁的勇士们个个身经百战，但跟列尼沃硬碰硬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可不能小看了来自上天的恩惠——这是狼群老一辈的教诲。
就算没有实际交手过，盖里里奇也深知跟列尼沃近身战，戴珀鲁占不到任何便宜。
正因为看准了在场的这些尼佐博村民们没有携带任何远程武器，所以盖里里奇才优先采用步弓，以削弱雪豹的战力。
可是，现实与想象存在差距。
逼近到了足够的冲锋的距离，列尼沃的盾墙突然打开出几个口子——
「「「——吼啊！！！」」」
充满血性的咆哮，暗闪着斑驳色泽尖钉的荆棘棒，还有勇猛无畏的列尼沃。
数十名列尼沃的冲锋形如雪崩，势不可挡地冲入敌阵。
纷飞扬起的尘雪，雾凇沆砀。
模糊的视界中，只有喊杀与惨叫格外清晰。
“那群狗崽子的箭停了，剩下的跟我一起上，送他们到天上去见大戈雅！”
艾利桑德没拿武器，他扬起拳头高举过头顶。
那比砂锅还大的拳头，绝对能一拳敲爆一个戴珀鲁的脑壳。
人数上不占优，体格也无法抗衡，拉开距离进行消耗的战术也被迅猛的冲锋轻而易举打破......
看来这场冲突很快就能结束。
尽管场面十分惊心动魄，但安伊能松出一口气，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不过，就在他以为戴珀鲁游兵们要就这样被利落地解决掉的时候——
「hoowooo——」
嗥啸。
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狼嚎，荡开雪雾。
戴珀鲁的领队坐骑在野鬃狼上，瞬间成为了鼓舞所有游兵的象征。
看上去还不如麾下的步兵卫士擅长打斗的盖里里奇手握着弯角刀左砍右劈，把所有向他攻涌过来的列尼沃击退。
同时，他吹响嘹亮的哨令，召集所有游兵朝自己靠拢。
一度面临溃散的游兵阵型开始收束，逐渐在其他几名骑兵以及野鬃狼的援护之下甩开列尼沃的追咬。
“这家伙，大话说完哔也装完，现在想跑了？！尼佐博可不是你们这些狗崽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不止是艾利桑德，其他村民们也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狼群如愿逃走。
倒不是说为了防止放虎归山要以绝后患之类的，单纯的尼佐博村民们压根不会想那么多。
理由简单地很——对冒犯列尼沃的敌人，要彻底还以颜色。
你骂了我一句，我就非得要把你往死里咬不可。
风雪对斯俾兹大地上的一切都一视同仁，唯有力量才是衡量部族的标杆。
尼佐博的村民们开始从两翼追绕，对戴珀鲁游兵呈包围的态势展开。
实际上，骑兵可以单凭野鬃狼强劲的四肢迅速摆脱列尼沃的包围。
甚至于等到被包围后再一个大跳飞出包围圈，回头倒竖个拇指亮「弱爆」表情狠狠嘲笑雪豹都可以。
可要论撤退，这里可不仅仅只有游兵。
狼是团结的，哪怕深陷绝境，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抛弃同胞。
然而，这是要撤退的前提——
“放心，没那么容易结束。”
分明是陷入了被包围的困境，盖里里奇却哼笑着，露出獠牙。
——群狼早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为了给戴珀鲁排除隐患。
也是为了给沉眠勒固挪河底的数十名勇士的英魂复仇。
盖里里奇突兀地丢掉手里的弯刀。
接着，缓缓摘下兜帽。
视线远望，看向既定的目标人物。
狼的目光，再度落到安伊身上。
一边在这，一边在那，
从村口，到入村的冷杉林边界。
分明相距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安伊却因为狼的恶意而一阵心悸。
自己心脏的鼓动声，好像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似的。
他为什么看着我？
身陷囹吾的是他才对吧。
怎么无处可逃的反倒好像是我一样？
不，不对劲......
总感觉哪里有些违和，但说不上来。
似曾相识的违和感，就像是初次遭遇野鬃狼骑兵袭击时一样。
那时的群狼，也用着与它们的爪牙一样的尖锐目光，舔舐猎物。
而那狼群之中，同样有着那样一名人物。
一个身穿绒袍，跟全副武装的士兵骑兵们格格不入的家伙。
尽管，安伊知道眼前此刻非彼时，此游兵领队也并非勒固挪河岸的白绒彼人......
——难不成！
安伊从既视感中猛然意识到什么的瞬间，像是特意等待着迎合这个时刻似的，
盖里里奇摘下了他的黑兜帽。
灰狼的耳朵竖起，仿佛是为了聆听大戈雅的降谕。
领头的戴珀鲁身手探向雪夜，从天空中取出一柄节杖。
就像安伊曾经目睹的——
受领风雪恩惠的狂信者献上虔诚的祝福，为部族的战士带来一骑当千万夫不当的勇猛力量。
沐浴在隐约闪烁着晶莹光芒的雪花下，被包围的所有戴珀鲁一齐呐喊出嗥啸。
统率这一切的领队高举节杖。
不是什么游兵头领，也并非单纯的交涉使者。
那是戴珀鲁独有的术士，为斯俾兹风雪眷顾的灰狼。
——雪巫萨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