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诺莎，我有个问题。
珂雅克说的，「牵手」，是什么意思？”
走在穿越冷杉林，返回尼佐博村庄的路上。
沉默之中，安伊突然间开口问。
因为是珂雅克在临别之际特意留下的话......
所以，是有别的含义吧。
至少，不会是通常理解的那样。
安伊不想在最后还有不理解珂雅克的地方。
“大家，列尼沃，结婚，会，牵手。”
优诺莎直白地解释。
换而言之，相当于某种定情的当地民俗。
安伊并没有觉得多意外，虽然的确很出乎意料。
但是此刻，心情更多的，是被什么东西紧缚着而无法松开。
好像是刚刚才知道，也许自己被一名列尼沃的少女喜欢过。
一见钟情吗？
还是短短的一场对话被吸引？
安伊不清楚。
只是现在，或许存在的这种可能性，已经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失。
在这还未萌发的情愫被发现之前，便悄然逝去。
“啊，是这样啊。嗯，跟我家乡的，确实不一样。”
安伊很普通，很平常地回应。
“那，安伊，家乡，牵手，什么意思？”
“就是，很常见的，表现亲密友好关系的方式，代表亲切友爱、当然也可以代表各方面间通力合作。意义在各个国家和民族之间都十分普遍。”
对话结束，两人再度陷入无言的沉默中。
为了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一些看似没话找话无关紧要的内容，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也许是这样。
可尽管吹在脸上的风再冷，就是没办法麻痹自己的神经。
直至不知不觉间又穿过冷杉林，重新看到空旷开阔的前方，尼佐博村的居住地。
魔力寒流的余波，已经消散。
留下的影响，一如两人离开时。
随处能望见厚实的冰柱。
立结的冰墓。
每一座，都在无声地传达一个事实：
尼佐博村的列尼沃，无人幸存。
一个雪原上的部族，就此消失。
现在的尼佐博村，只剩下了优诺莎一人。
站在翘起的小雪丘上，能看清整个村庄的全貌。
而今，再也没有人向这边挥手打招呼，露出热情的笑容。
明明昨日的聚宴上，热闹的氛围尚在眼前，欢声笑语犹在耳边。
跟开玩笑似的，一夜之间，就全都不在了。
不。
也许说命运开玩笑，会让人觉得抽象。
但，安伊明白，这就是玩笑，「unknown」向他开的一个玩笑，偌大的玩笑。
安伊握紧了拳头。
再也克制不住的一拳，砸在路边的冷杉木的树干上。
没有声音，只有通红的拳骨。
但是，不够。
一拳又接着一拳，陷入疯狂似的砸击着树干。
树皮上沾满血迹，双拳的皮肤全部开裂，也还在龇牙咧嘴地释放着。
好像那棵树，就是「unknown」本身。
纵使知道，就算这么做也只是伤害自己，对现实没有任何改观。
但冲动压倒理性。
安伊想吼出来。
但有谁能听懂。
耗尽力气的拳头，终究还是停下。
安伊缓缓蹲下身。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少女，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
直至看到安伊的身子微微颤抖。
优诺莎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轻覆在安伊的背上。
像是以往为青年提供暖意一样地，传递自己的温度。
然而，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安伊在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对不起，优诺莎...对不起......”
蜷缩着的青年，仅余无声的恸哭。
——许久。
不知雪花落了第几番。
少女才听到青年重新传来声音：
“优诺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村子已经.......”
“复仇。”
优诺莎简洁明了且有力地回答，
“所有狼，杀死。”
“哪怕，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
“我，跟你一起。”
“不。”
对安伊的提议，优诺莎想都没想，拒绝便脱口而出。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安伊会这么说似的，
“狼，危险，珂雅克，不希望。”
甚至连拒绝的说辞和理由都已经想好。
突然地，安伊站起身，通红无神的双眼，与优诺莎对视。
优诺莎当然知道没那么容易就能劝停安伊，
但就算自己不善言辞，也必须把安伊说服才行。
可是，安伊接下来的话，让优诺莎颇感意外：
“就算珂雅克不希望，我也非做不可。因为我复仇的对象，不止是狼，而且，还是比狼更危险万分、千万分、亿万分...甚至再高上几十上百个数量级的家伙都说不定。”
“比狼，危险...好多...好多......安伊，向，大戈雅，复仇？”
“也许吧，可能比你们所说的大戈雅还要厉害也不一定，那家伙自称世界的造物主呢。”
安伊笑着，咬紧牙关。不用照镜子自己也知道，笑得十分扭曲。
优诺莎愣了愣：
“为...什么...去？那么，危险。”
“因为...这也许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初就被赋予的意义吧。不管怎样，都必须向祂反抗，向带来不幸的一切去反抗——这就是我的复仇。”
语毕，突然自觉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安伊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期望优诺莎全部理解。
但至少，眼前的少女想要去复仇这件事，他希望——不，是他会帮助少女去完成。
“嗯。”
优诺莎出乎意料地点头。
没有再反驳安伊。
只是拉住安伊的手臂。
“我，保护，安伊...一起。”
这是少女的诺言。
正如少女已经做过的那样。
“那么，说好了。”
安伊向少女伸出手。
优诺莎又愣了愣：
“牵、牵手？”
“准确地说是「握手」才对。一种可以用于表示合作的礼节......嗯，在我家乡。”
“...嗯。”
优诺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将手握上。
青年和少女的手紧实相握，
仿佛此世间最恒久的约定，就在此刻缔结。
“那么，复仇的计划，有吗？”
“找到，狼，杀死。”
优诺莎的回答，简洁得就跟回答「如何把大象放冰箱」一样轻快。
但是丝毫没有执行的着力点。
“怎么找狼？斯俾兹雪原上的戴珀鲁是游猎部族。”
“嗯...打猎，一样。”
优诺莎理所当然地回答。
但这种目的性过于宽泛随缘的方法，被安伊摇头拒绝了。
“复仇，必须一记到底，一网打尽。所以——”
“所以？”
“到佩维尔斯克去。”
安伊目光望向城邦所坐落的方向。
“戴珀鲁对佩维尔斯克的总攻在即，到时雪原戴珀鲁的所有狼都会集结，到那个时候，就是最好的复仇时机。”
突然地，安伊又话锋一转，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做些准备。总不能空手不带礼物，那样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