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已经是第三天，晨间仍是大雪。
佩维尔斯克的城墙顶端，厚实的积雪铺满。
巡逻的守卫兵们会将城墙甬道上的积雪扫除，
墙垛上的则会保留。
有积雪覆盖着，就算戴珀鲁的飞勾爪不容易抓牢，
而且就算爬上来了，也会因为打滑而轻易跌落。
算得上一种天赐的防护。
城楼上的岗哨兵顶着寒风，一动不动，让雪花给他们镶上银边。
虽然都是来自不同分队的佣兵，但接受到相同命令的他们并不在乎合作的对象是谁。
在任劳任怨这一点上，康塔兰斯族尤为出色，
这也是老牛们当佣兵的优势。
虽然战斗天赋和本领技巧比起其他能争善斗的民族要逊色些，
但每一个佣兵的领队都不会嫌自己队伍里面听话又耐打的人少。
可是，走在城楼上，看着佣兵们备战的光景，可兰芙只有不安。
因为她清楚，
战斗和战争，看似只有一字之差，某种程度上却有着差谬千里的区别。
战场不是人数多寡就能简单决定胜负，
要想赢得战争，就必须有制胜点在。
简单来说，就是「凭什么打」。
佣兵们要面对的是争狠好勇的戴珀鲁。
难道可以指望只是为了金钱抱团讨活的佣兵去跟能够为了部族强盛献出生命的恶狼相敌吗？
这是觉悟上的差距。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可兰芙不得不承认，
在团结的勇猛狼群面前，佣兵们不过是乌合之众。
除了底层的佣兵们十个有八个惜命之外，
不同领队的家伙还各自心怀鬼胎，算计着如何在佣金盘中出最少力攫取最大利益，顺带打压其他竞争对手。
佣兵队之间普遍都是这种心照不宣的恶劣关系。
所以，胜利击退戴珀鲁并且驱赶他们让狼不敢再来犯——这种事情只是望向。
可兰芙只寄希望于，在狼的锐爪扒开佩维尔斯克的城墙前，佣兵们尽可能地撑上一天是一天。
不过，也并不是坐困愁城毫无转机。
天气，斯俾兹变幻莫测的风雪是佩维尔斯克的第二道壁障。
大雪只要继续维持下去，狼群的进攻就会一再推迟。
就算是戴珀鲁，也不可能无视斯俾兹寒冷的威严。
北城门区域巡视完毕，可兰芙轻盈地跃起，在一众无声的惊讶中从城楼上飞身而下。
火红的狐尾蓬起，长发飘逸，
沃奥珀的佣兵少女，犹如冬雪中燃烧的炎之精灵。
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令不少佣兵们产生「一定要在战场上大方异彩，用卓越的功绩吸引她的注意」的念头。
某种意义上，佣兵少女也是鼓舞军心的存在，
只是可兰芙自己对此无所自觉而已。
顺着城中道，可兰芙沿铺满雪的石板路往前走，南城门就坐落在视线的尽头。
自从可兰芙将被瞒报的戴珀鲁骑兵袭击如实向城主禀告后，负责南城门守卫的佣兵换了一批。
原先知情不报的佣兵队长，自然遭到了解雇，当即被放逐赶出佩维尔斯克城。
那之后他们怎样，可兰芙并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
大概这个大雪天会让他们在野外全军覆没吧，
但一切都是有违军纪以及触犯了佣兵条例的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有了前车之鉴，亡羊补牢的南城门守防也是执行得滴水不漏，
即便还是有许多人对狼骑兵能够翻阅山岭来到城邦后方进行袭击的真实性有所怀疑。
和在北门进行巡逻检查的方式一样，可兰芙也是翻上城墙，攀跃到城楼顶端。
在制高点能够将周围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可是，每每站在南城门楼的顶端，可兰芙都会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都是站在城楼上，明白自己的职责是要确认有没有异常或是防备不周的疏忽。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望向远方。
期望着能够在什么时候，突然地，不经意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远处出现，向自己招手。
——安伊......
伸出手。
但，拂去眼前落下的雪花，什么也抓不住。
视野里，尽是白茫茫的浩瀚雪原。
唯有几颗枯桦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歪歪斜斜地描有几笔挥黑。
手，无力地垂下。
在心情变得低落前，可兰芙狠狠地将冰冷的空气深吸进气管里。
...不，只是找不到安伊而已。
他不在佩维尔斯克城里，是赌气不辞而别了吧。
说不定，现在已经跟着逃荒的人们往南边的城邦去了。
真是的......
只是稍微把话说的过分一点，就承受不了了吗？
明明，我也不是真的想要那样做，用那种说法刺激他......
佣兵少女放下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腰间、与剑鞘一并别的筒管上。
可兰芙只知道它是名叫燧发枪的火器，是某人所谓「科技」小玩意。
尽管她并不知道具体的使用方法，但还是随身携带着它。
然而，当低头一看，意识到自己又把手放在枪上时，
她又马上把手移开，放回到原先才是自己习惯的剑柄的位置。
...我，我才不是又把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了！
可兰芙使劲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比起一个自顾自消失不知行踪下落的人的死活，
关乎更多人生死以及城邦存亡的眼前的守城战才是重中之重。
在城楼的高点向城墙内外区域俯瞰，全部视查一遍，
可兰芙又照例到城墙上的各个关键防御点位确认守城器械的状况，并且向守卫兵叮嘱防御细节。
这几天来，可兰芙的职责就是确保南北城门守备维持正常，以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敌袭。
就算来来回回都已经烂熟于心的工作会十分枯燥，也不能马虎应付。
原本佩维尔斯克的守城总领在防务安排时在这方面采用轮班负责巡查的方式，
但可兰芙一个人将这项责任扛了下来。
一开始是觉得这样做，闲不下来或许会好受些。
但其实，可兰芙才发现某些思绪真的不能被自己如愿地控制。
也许只有一遍又一遍忙碌在机械式的重复巡查，才能在有限的疲劳带来的精神麻痹中稍稍得到放松吧。
结束了这一轮的巡查，已时近中午。
差不多可以去炊事营看看了吧。
可兰芙望向有着白气冒起的天空。
想着今天的午餐绝对不能再帮着某人习惯性地拿走二人份，可兰芙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突然，一声号响传来，打破了可兰芙的思绪。
不止可兰芙，所有听到号角声的士兵都感到疑惑。
什么时候炊事营地开饭还带召集号了？
稍微愣了愣，可兰芙猛然抬头。
伴随着再起的号角，传响于城外的喊杀声让可兰芙意识到了，
升腾起白气的所在，并不是城中炊事营的位置。
那不是炊烟，
而是狼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