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在下。
过低的温度让伤员的体温流逝过快,救助也成了极大的麻烦。
在当前没有快捷有效的物资补给渠道以及来源的情况下,佩维尔斯克城内的一切可用资源都显得弥足珍贵。
虽然佣兵内也有懂得使用治愈系魔法技艺的术士在,但人数实在有限。
而且重伤员的治疗调理离不开包扎绷带和药品,这些外伤用消耗品甚至要比弓箭投石等更加重要。
前线战场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后勤也陷入苦战。
“该死的狼崽子,有的兄弟饭都还没吃上呢!”
有人的肚子配合着咒骂发出怨响声。
也有人悄**地抱怨是死了的家伙太弱,而且还认为弱的家伙先死一步就能省出一张吃食的嘴。
听上去听没良心的。
但这也是佣兵之间的常态。
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无奈选择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冷酷无情还是对他人充满怜悯之心,上天就会网开一面。
对那些还能说出风凉话的人,可兰芙也就只能在路过的时候狠狠瞪上那么一眼,好让这些会影响军心的话少出现那么几句。
然而,清点战场与移治伤员才忙碌到一半,狼烟再次从远方冒起。
同样的地点,在雪尘覆盖之下的远处。
只知道那是戴珀鲁陈兵的阵地,根本看不见雪尘之后有多少狼。
“又来?!”
就连可兰芙都未免觉得太过分了。
对方重整旗鼓的速度比在场任何佣兵想的都要快。
可兰芙立起的狐耳肃紧,双眸严密锁定狼群动向的同时,手再次按在剑柄上。
“那该死的狼崽子,他们不是也有人嗝屁了吗?尸体都还在这挂着呢,才刚撤退没等凉就又冲过来?他们不要处理伤势的吗?他们还是人?”
佣兵队长诧异之余,抱怨归抱怨还是站在了观察哨位上,摇动令旗指挥佣兵们再度备战。
“那不是重整旗鼓,而是分批次进攻。”
突然,可兰芙听到身后传来老迈但不失铿锵的粗重嗓音。
“希伯伦特伯...不,是将军!”
可兰芙向须眉尽显苍白、目光依然锐利的老将军行礼。
对年轻的勇士少女以及一众佣兵们点点头,来到阵中的希伯伦特环顾一圈四周。
最后,将军跃身城墙之上,站在所有佣兵都能看得到他不曾佝偻过的伟岸身影的地方,振臂一呼:
“诸君!
正如所见,狡猾的恶狼采取的是分批次蚕食防御的进攻。戴珀鲁们知道登城战一次性能够正面交锋的战力被这城墙所限制,因此采取车轮战。
即便会被认为是将领无能的表现,但我不得不直白地告知各位,应对的方法就只有死守、死守、坚持死守。
佩维尔斯克的情况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就算我想给各位画大饼,也一眼会被看穿是假大空的计言吧。
既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接受这无可挽回,已经濒临绝境的现实。
作为佣兵的康塔兰斯的各位已经经历过不少要赌上性命的瞬间,能够站在这里的,我想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茬。
不过我要说的是,请各位仔细想想,若是在你们自知要豁出生命的一刻,内心中是否有片刻的犹豫?
你们的心中,是否想到了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你们的挚亲兄弟,你们的恩友仇敌?
哪怕就只有那么一样,都会是属于你们心中的牵挂。
而我不一样。我一生纵横伦阿西亚邦国的疆土,除了手上的鲜血与身后的功勋,什么也没有。
换句话说,我若战死,埋身于这荒茫雪原之中,连个祭拜的人恐怕都不会有吧。
有人说,希伯伦特,你无亲无故,了无牵挂,才敢拼死一战。
但是错了!
了无牵挂的人就如同没有剑柄的利刃,如何持之为战?!
所以,我当然有所牵挂,而且心中之牵挂不亚于枕戈待旦的各位。
我希伯伦特所牵挂的,是这片大地,是伦阿西亚邦国的疆土,更是随同在我麾下一同奋战于雪原疆场的诸君!
所有与我一同踏上战场,此刻一同为伦阿西亚邦国而战的士兵和将领们,此刻你我皆为家人!
下一刻,我们即将面临雪原上最凶恶的利爪和獠牙。
狼群来势凶猛,我们有没有退路?”
此刻,澎湃热血的所有康塔兰斯人高举枪戟,异口同声齐喊:
“没有。”
然而,对佣兵们上下一心的回答,希伯伦特却横臂一挥:
“错!永远都有退路!
面对生死,没人不恐惧,没人!
想要活下去,可以找到一千个理由说服自己。
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对自己说,只是受雇佣而来的自由兵,对佩维尔斯克,对伦阿西亚,没有护国军那样负责到底的义务——可以这么说!
但是现在,此刻,晚了!我们此刻已然断绝了后路!
转过身来,用你们的利剑,你们的身躯,告诉敌人——
可以夺走我们的生命,但永远夺不走我们的勇气!
带上你们的牵挂,让它们成为你们跨越生死战场的剑,刺穿敌人!
拿起利剑,奋力杀敌,让你们所牵挂的人为你们而骄傲!
——杀!!!”
随着将军的银剑鸣鞘而出,直指天际。
仿佛遮拦天际的厚云都受到震慑,纷纷让开出天窗。
照射下来的阳光刺破灰暗,将光明洒向白茫茫的雪原大地。
曾经一度将战斗视为不得已而为之向生存妥协的一种方法,但此刻,佣兵们第一次在战斗中感受到使命感。
与佩维尔斯克共存亡的信念,在每一名佣兵的心底里生根,发芽。
最终结出的勇气,让每一个康塔兰斯人都攥紧了手里的武器。
战,就是此刻。
“““杀!杀!杀!”””
无穷无尽的呐喊声回想于天际。
戴珀鲁的第二支先锋再度兵临城下。
泼洒在城墙上的热血刚刚凝结成冰,便即将再次漆得更加鲜红。
随着戴珀鲁的飞爪锁紧紧钩在城壁上,第一匹恶狼翻身上墙。
狭窄甬道内的第二次反登城恶战,再度吹响号角。
长枪利戟与角弯刀碰撞的金属鸣奏间连不断,
此起彼伏的愤怒的嘶吼与痛苦的哀嚎交织,震动整座佩维尔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