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
若意识缓缓上浮,留在手心的触感令她展露笑靥。
不要紧。
手心残留着有些粗糙的布料触感。
不要紧。
然而,若微微睁开双眼时,看见自己小小的手,在眼前固定成握住某种东西的形状。
若知道记忆如同细沙解离。躺在硬床上的她,随着滑落脸颊的一丝泪水,逐渐失去刚才身处的梦境记忆。
若将僵住的手掌化为拳头拭去泪水,如同要甩掉遗留在浅眠中的罪恶感与寂寥心情。
若起身坐在简朴的大理石床。
不知为何,感觉曾经穿越非常神奇的场所。
宁静、寂寥、温柔、透明的场所。
若在那里旅行、相遇、清醒、起身。
似乎谈过某件重要的事。可以的话,好想一起带回来。
手心至今都彷佛留着触感。大概是紧握手中的布料质感。这份触感和些许温暖一起急速淡化。若试着阻止梦中记忆蒸发,却明白徒劳无功。
水晶钟声远离。
不过,她带回一个重要的东西。
只有这个应该是最重要的东西,她成功从那里带回来。
若调查全身,确认所有装备都没失去。
接着下床慎重活动全身。
这是在〈大灾难〉之后第一次死亡。
若依照〈该拿〉的常识,以及〈大灾难〉之后的众人传闻,知道〈复活〉会失去些许经验值与记忆。关于失忆,她无法立刻想到失去哪些部分。
〈记录的地平线〉的事、城惠的事、大家的事情,她都记得。即使是原本世界的记忆,像是家人或学校、儿时至今的回忆,大致上似乎都没失去。仔细调查或许会发现忘记某些事,但是得花费一些时间。
关于失去经验值这方面,身体也没什么异状。〈大灾难〉之后,没有严重到降级的经验值损失,据说会在体内留下倦怠感。但以若现在的体验,很难辨别这种倦怠感来自经验值损失,还是因为躺在大理石床导致的身体酸痛。换言之,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若重新环视周围,发现这里是〈大神殿〉内部。
白色大理石房间摆着数张床,墙壁以低调的雕刻装饰。
这里是秋叶原的〈大神殿〉。虽然次数不多:但若在过去时代也曾在这幅光景中复活。若调整好小太刀位置之后走动。
该做的事情很多。
从回廊仰望天空,冬季太阳爬升到阴天另一头。
从角度来看,似乎已过中午。记得开战时间是半夜,原来复活需要半天时间?不,应该不是这样,恐怕是她紧绷的心在复活同时忽然放松而睡着。若是如此,她就能明白身体为何到处酸痛。
若在比外表更宽敞的〈大神殿〉区域前进。
她有该做的事。
有非做不可的事。
即使战败一次也不能放弃。若体认到自己如今多么怠惰。她自认至今全力以赴,认定比任何人都拼命,但这是欺瞒,只是借口。能做的事情很多。若一直回避某些真正非做不可的事,只拼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认定这就是努力。
若穿越彩绘玻璃点缀的礼拜堂,毅然前进。
从若的角度,走下这段宽敞的阶梯,转眼就会回到秋叶原。
不过,未曾预料的光景等待着她。
「不要紧吗?还有伤吗?」
因为大意而轻易被抱住的若大为惊讶。荷丽艾塔看到若这副模样,喊着「好可爱,」陶醉地摩蹭脸颊抱起来转动。即使若再怎么娇小,荷丽艾塔能够轻易抱起一个女生,也是基于〈探索者〉的臂力,但荷丽艾塔似乎完全没察觉这件事。
「想说你差不多该醒了。」
靠在石砌斜坡扶手的莉洁这么说,后方穿着厚重服装的蕾妮希雅也愧疚低头致意。再后面则是双手抱胸露出无惧微笑的狐耳女性。是深夜战斗时所看见〈西风旅团〉的〈神官〉。
「……」
若抿着嘴。
她知道自己表情逐渐阴沉严肃。
并不是讨厌大家。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只是由于至今没结交年纪相近的同性好友,所以不清楚如何搭话。
但若知道自己非做不可。这是她从遗失的梦中唯一带回的东西。所以若紧握着将她高高抱起的荷丽艾塔的手。若看着受惊般紧闭着嘴的荷丽艾塔、看着莉洁、看着狐耳女性、看着表情比任何人都为难的蕾妮希雅。
回到地面的若,就只是单纯地低下头。
「我想这应该是不情之请,但我想拜托各位。可以传授我『口传』吗?我想逮捕那个杀人魔。」
若知道狐耳女性露出受惊神色,也知道身后的荷丽艾塔倒抽一口气。蕾妮希雅则是表情沉痛。
「荠小姐,宗次郎先生也会使用『口传』吧?」
「嗯,没错。」
「即使如此,却还是打不赢。」
「就是这样。」
狐耳女性——名为荠的成熟美女如此回应莉洁。
「即使如此你依然想习得『口传』,为什么?」
莉洁就这么将话锋转向若。
若咬着嘴唇。
她无法好好说明。众人恐怕认为这是她想得到口传的任性要求吧。若内心满是后悔,却想不到别种说法。
「若小姐。」
然而此时,莉洁和她视线相对。
推测年纪相近的这名少女,以平淡表情注视若。
这名少女在若无法想像的巨大公会稳占一席之地。名为荠的女性也是,蕾妮希雅或荷丽艾塔亦然,各自在自己的归宿以更胜于尽职的形态和他人相系。
若回想起自己的决心。要是在这时候退缩,就完全和过去相同。全力以赴之后失败,却想安慰自己已经拼命努力。即使如此,人生当中依然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赢的对决,有着不想输的战斗。若如今明白这一点。就算要强求他人,或是丢脸地央求他人,她也想克服这个难关。
「我想终结那个杀人魔。」
若拼命诉求。但令人悲伤的是,她的口才不够好。
「不只是『口传』。只要是能阻止那个家伙的方法,希望各位尽管教我。可以让我依赖各位吗?」
「你认为会赢?」
爱理不理般提问的是荠,〈西风旅团〉支援宗次郎到最后的补师。留着长长黑发,和服穿得有些随兴的〈神官〉。若几乎无计可施地回应她。
「不若得。不过即使战胜、即使讨伐,也不会终结。要是没做到能终结的某件事就无法终结……我是这么想的。非得让其终结才行。」
若甩开无法传达想法的烦闷情绪,拼命述说。
她好恨自己如此笨拙。
「而且如果主公在,应该……做得到……所以我非做不可。」
质疑的视线刺向若。
这是在质疑「城惠在就做得到」这句话的意思。
即使若已经下定决心,话语依然缓慢又沉重。
「……主公不在。他不在秋叶原。」
这是若与〈记录的地平线〉保护至今的秘密。
城惠不在。〈D.D.D〉出动的现在,他看似为了维护〈圆桌会议〉的运作,被庞大的工作量淹没,但这是假的。城惠大概是外出去做他能做的事。若不知道是什么事。虽然不知道,但城惠委托若留守。
所以,若必须解决城惠肯定能解决的秋叶原灾难。
这是约定。
「荠小姐问你是否做得到,你的答案是?」
莉洁这番话令若吓得颤抖。
若无法如此约定。
无法保证。
请别向我要求这种承诺。
「……我一个人做不到。所以我需要协助,请各位协助我。」
这是若难以承受的痛苦。承认自己的幼稚、承认自己的无力,是如同刀割的痛苦。这且娇小的身体终究只蕴含这种程度的实力吧。若冒出这种类似诅咒的心情。
不过,城惠曾经在若面前说出相同的请求。
荷丽艾塔紧抱住若,手臂的温暖令若吓了一跳,荠露出像是邪气尽去的懒洋洋笑容。
「从宗次说要收手的时候,我就大致认为会演变成这样。城惠那里净是爱逞强的人,或许是物以类聚吧。」
「这样应该算是及格了一半吧。依照教导部队的基准,就是必须再三演练。目前,我们〈D.D.D〉经过审核确认的『口传』共八种——主子已经批准传授给若小姐。」
金发少女温和告知。
「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至今保持沉默的蕾妮希雅,以苍白的表情点头。
「……真是的,没想到来到赛尔迪希亚这种地方,居然还得再当一次国中生。」
以莉洁的轻声叹息为暗号,规模又小又阳春的讨伐队编组完成。
不过,这是若踏出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