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佛公主 BuddhaPrincess

作者:litly 更新时间:2023/6/15 1:07:51 字数:7268

“你好,深渊。”

“你好,蛹。”

“你知道吗,我时常会觉得,这世界上有一座会说话的深渊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不过,我也没有见过其他的深渊就是了。”

“......”

“今天我又笑了。”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久到仿佛我上一次笑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笑吗?”

“不,不是因为二氢埃托啡——它早就对我没用了。”

“是吗,我是因为疼痛消失了才笑的,就像你说的那位痛苦小姐一样?”

“也许我是因为那三个死去的男人笑的,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死的吗?”

“他们没能拯救他们的母亲,所以力学天使杀死了他们。”

“我当然不会成为母亲,记得吗?我已经是一个没有子宫的人了。”

“也许我是因为那个狼头小孩才笑的,他送给我吃不完的食物。”

“我知道的,不是因为我感谢他送给我食物,我之所以笑,是因为他送给我悲剧演员的手臂。”

“我就是那种人,无论是悲剧还是悲剧演员的死去,都能让我发笑。”

“你说我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这可真奇怪,就好像你在说我越来越像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他们真的很美丽,我一直这样认为。”

“晚安,深渊,明天见。”

......

阿尔文·比特(Alwin·Better)像每一个时差颠倒的人一样,在凌晨两点的威尼托大道上只身闲逛。

如果他知道一刻钟之后自己会遭遇什么,他就会选择把自己关在卡里普斯酒店的410室里,也许还会在门上钉几块木板——如果有条件的话。

路面上还残余着昨夜暴雨积下的水洼,夜里的威尼托大道美丽得近乎性感,阿尔文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遮阳伞下,点了一杯喜力啤酒。街道上几乎没有人,氤氲在夜色中的布景呈现出一种操之过急的神圣,圣周即将到来,明天就是基督受难日。

阿尔文放松了紧绷的边缘系统,浸没在清甜的夜之香氛中,几乎感觉自己很幸福。

但是他很快就后悔了。

一个疯子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街角,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玩偶,是那种古怪的日本玩具,有着两条长长的白色马尾。那疯子的眼睛到处乱转,很快发现了正在盯着他看的阿尔文。

“咿阔!!”他尖叫起来,把玩偶举到鼻子前面,然后,他振动嘴唇发出嗡嗡的声音,好像在模仿电影中发射激光的机器人。与此同时,他加快了踩踏板的频率,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冲向阿尔文。

阿尔文不假思索地踢开椅子,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就向一旁跑去,才堪堪来得及在那疯子把方桌撞飞之前躲到了安全区域。他回头,看见那个疯子连同脚踏车一起倒在了桌椅的废墟中。

被眼前景象吸引了注意力的阿尔文没有看路便走下了马路牙子,恰在这时,一辆没打前灯的黑色敞篷跑车像是凭空浮现在夜幕中一般,倾斜着轧向了他。

一只手从阿尔文的身后伸出,将他重新拉回人行道上,使他避免了被撞个稀烂的下场。而那辆轿跑显然并不具备同样的幸运——突然的急刹加上路面积水引起的抓地力丧失,直接导致那辆黑色的菲亚特甩着尾巴撞上了人行道,这个时候,阿尔文回过头,刚好看见歪斜的车头处由四个字母组成的银色车标。

司机从车里出来,他是一个多毛的金发男人,看起来没受什么伤,而且气得发狂。他一面指着车尾的凹陷,一面朝着阿尔文怒吼,说的话阿尔文一个词都听不懂。

看见向自己走来的金发男人攥紧了另一只拳头,阿尔文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向后退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那里只有一些零钱。

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阿尔文的头顶,一只手——正是刚才救了他一命的那只——将他向后拉去。

“别担心,教授,我来解决。”

阿尔文看向声音的方向。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最多十六岁大,比他刚上大学的女儿小了四五岁。女孩左手拿着雨伞,为了把伞举过阿尔文的头顶,她像芭蕾舞者般踮起脚尖,高举左臂,同时仅用一根中指托着伞柄底部。

高大的金发男人已经来到了人行道的一侧,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阿尔文身边的女孩。

女孩用嘴叼着一部黑色的手机,空着的右手先是理了理黑色短发的刘海,然后不紧不慢地抚过系在黑色制服胸口处的红色领结,终于落到身后,从黑色短裙下掏出了一把同样是黑色的冲锋枪。

少女单手操作着微型冲锋枪,行云流水地拉开保险,上膛,枪身在她手中杂耍般上下翻飞,举着的左手也随兴般用单指转起了雨伞。阿尔文再次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少女将要做些什么。

少女抬起枪口,对着向这边走来的金发男人猛烈扫射。

先是数颗跳弹在脚边炸开,金发的大个子司机像是被火烧屁股的猴子一般猛地窜起,以他不该有的敏捷躲到了车后。

对着驾驶位的车门打完一梭子弹药,迫使它自行打开后,少女将冲锋枪往阿尔文的怀里一塞,单手提起他就往副驾驶上一丢。

阿尔文这才反应过来,毫不迟疑地就往还未关闭的车门处扑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少女已经钻进了驾驶位,将阿尔文推回原位的同时,一脚油门就带着他一起窜了出去。

阿尔文被甩到车座上,骤升的加速度连同倒灌的冷风压得他喘不过气。少女单手握着方向盘,任由脚下的菲亚特不断加速,她一边用叼着手机的嘴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边用空出的右手打着节拍——那是《圣哉,圣哉,圣哉》中的一段唱词,伴随着些许神圣的旋律,黑色的菲亚特以近一百五十迈的速度在凌晨的威尼托大道上飞驰,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在周身拉成一条五彩缤纷的光带,阿尔文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感到这一切毫无真实性可言。

想到地球另一边的某个国度里,他的妻子和刚满五岁的儿子可能正准备着精致的下午茶,阿尔文挤出所剩无几的力气,紧紧抓住身边的扶手,顶着风压喊道:

“停车,快停车!”

接下来是一个三岔口,少女吐出手机,右手一拍方向盘,让它瞬间往左旋了数圈,黑色菲亚特炮弹般射出,带着底盘下四溅的火星切入了左边的岔道。

“麻烦不要往车门上挤,它没锁好。”少女转头看见阿尔文整个人挤在车门处,提醒了一句。此时,她的双手都已经离开了方向盘,甚至连视线也不再看向前方。而就在刚过转角时,一辆铁蓝色的Scania牵引车轰鸣着向他们压了过来。

炽白的车灯将阿尔文的眼睛闪得生疼,伴随而来的鸣笛声更加深了他的眩晕。等到回过神来时,阿尔文发现自己正处于某种失重状态,实际上,整辆跑车都悬在空中,而那辆差点将菲亚特碾成铁饼的Scania此时却被落在身后。

“怎么回——”

轿车落回地面,震飞了阿尔文吐到一半的话语。少女全程没有正眼看一眼前路,此时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努力把气喘匀的阿尔文,看着后者惨白的脸色渐渐复原,才说:

“教授,你心脏没问题吧,要不我开慢点?”

阿尔文刚在狂风中喘上气,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清楚,只能拼命点头。

“好嘞,”少女说着,把表盘上的数字降到了70,“年纪大了是受不得刺激,我懂我懂——您今年几岁,四十七没错吧?”

阿尔文迟疑地点点头,少女继续把车速降到了四十出头,这让阿尔文在一瞬间考虑了跳车的可能性。

“一会出城后可能还要加速,我们赶时间,麻烦您谅解下。”

“出城?”阿尔文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又开始悸动,“还要出城?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我只是一个......”

“是一个小小的学术工作者,”少女帮他说完了剩下的话,接着开口,“您现在是在伯克利工作对吧,学术方向是递归分析、模型论,我想想,可定义性理论,还有......”

阿尔文兀地感到脊骨上传来一阵恶寒。

“描述集合论。”少女的话语轻描淡写地落下。

“您知道吗,每一个人其实都有成为伟大计划中关键一环的天赋,只要有人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指引他们做正确的事......上星期法意边界出了一场严重的实验室事故,您应该知道吧。”

抛弃掉跳车的想法后,阿尔文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女孩,除了已经提到的特征之外,阿尔文注意到,少女的皮肤异常的白皙,几乎到了透明的程度,从她的五官上看不出任何人种或地域特征,可以确定的是,女孩的五官很精致,但那种精致的模式是阿尔文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因此可以说,她的五官精致得渗人。另外,少女从开始就一直没有多少表情上的变化,包括现在,她几近无表情的脸上,只有嘴角噙着的若隐若现的笑意让她不至于被误认为某种用血肉雕成的密教偶像。

等等,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阿尔文看清楚,少女便重新开口:

“想想实验事故,教授。”

阿尔文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面前的少女能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也许这不是错觉。

实验事故?阿尔卑斯山脉上的一场大爆炸,接近500吨TNT当量的烈度,几乎将整个勃朗峰隧道实验室完全摧毁。不知道能否称上幸运的是,唯一可以确认的罹难者只有勃朗峰实验室的常驻研究员,Lafcadio·Zizhes博士一人。

“你不是那些阴谋论者中的一员吧?”阿尔文抓紧手中的冲锋枪,不安地瞥了少女一眼。

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伟大计划的一部分。少女说。

“就算那件事真的是某个......天大阴谋的一部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小学者,研究的东西甚至和大众知识领域几乎没有交集。”阿尔文不断说着,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推着他的后背,让他越来越不安。

“一个实体。”少女冷不丁地说道,“一个来自希尔伯特空间的实体在勃朗峰事件中被‘释放’,我现在带你去见它,对了,说到阴谋,您是Cabal的常驻成员吗?”

......

一股新鲜的红白色息肉就那样栓在插销里。喻蛹握住匕首的根部,伸手用匕尖戳了戳它饱满湿润的表面。仓库的铁铸大门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被从上到下完全漆成红色,巨大的锁具长过少女的手臂,门栓和栓空之间的缝隙被一种铁锈色的硬物填充,有螺旋状的息肉将它缠绕。

“斯科尔曼(Skillman),你来干什么?”一个沙哑起泡的声音,来自那团息肉,它的表面鼓起一连串的空泡,通过它们的诞生、交融与破裂发出声波。

喻蛹沉默着,她的整个虹膜带着其中不存在的瞳孔一起,牵动着雾蒙蒙的视界在大门身上游移。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里根本没有你的孩子吗?”

黑绸与金丝织就的祛生袋被系在少女的左胯处,她现在无意识地动起了左手,在左腿根处用力地挠了挠,指甲刮过的皮肤上留下了无色的痕迹,细密的血珠从痕迹中渗出。

“我不是来找我的孩子,我来拿我的肉。”

喻蛹看见那团息肉的表面出现了大幅度的涌动,一个畸形的无皮肉块从其中浮现出来,那是一个侏儒被剥皮的鼻子。

“你的身体去哪了,斯科尔曼。”

喻蛹闻了闻自己的手臂,上面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的身体就在这里。”

“斯科尔曼,你变傻了。”

那侏儒的鼻尖裂开一张袖珍的笑嘴。

“我要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聪明,我问你,身体的身体是什么?”

“身体。”少女脱口而出,几乎没有思考的停顿。

“身体的心灵是什么?”

“世界。”

“心灵的心灵呢?”

“言语。”

它笑了。

“那么心灵的身体呢,心灵的身体又是什么?”

少女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过了一分钟。

“看来你仍然拥有一个伟大的脑袋,斯科尔曼,我现在可以让你进去了。”

那团缠绕在门栓上的息肉缓缓地向内收缩,它似乎在发出高热,使得那些填塞着缝隙的暗红色硬物纷纷熔化升华,粉红色的烟雾在空中漂浮。喻蛹拉开门栓,走进仓库。

...

跨进大门的那一刻,一股潮湿的风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卷着冷硬的机械的味道。少女用鞋尖敲了敲地面,没入黑暗的空旷吞吐着回声。

一串灰白色的小方格出现在左侧的视野中,那是凿在高墙上的一排通气孔,除此之外,仓库内没有其他的光源。喻蛹闭上眼睛,让斑斓的黑色取代了阴影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她站在原地等待着,等待着双眼中的雪花调制出一个足以穿透黑暗的频率。

视觉沉寂之后,剩余的官能终于得到了登台的机会。她听见耳朵说,有一台,或至少一台机器在这片空间的深处运转,听,它的声音中带着静电的嗡嗡声,这代表着它有着最光滑崭新的零件,并且绝对不缺乏维护。这同时代表着寒冷,鼻子抢过了话头,这个仓库的后面有一个叫做预冷室的空间,它的作用是收紧生物全身的毛孔,谁的毛孔?我闻到了过氧乙酸的味道。金属,是金属在靠近。皮肤突然开口了,看看这些鸡皮疙瘩,你觉得它们是什么意思?是什么让它们在一片黑暗中突兀地升起?

向左躲避。脊柱冷静地下达指令。

少女早已绷紧的腿部肌肉猛地张开,带着整个身体向左侧的地面上扑去。

一个翻滚卸去冲量后,喻蛹迅速站稳身子,调频完毕的双眼飞快地四下扫视,短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握在右手。

那些原本隐没于黑暗中的轮廓填充它们了细节,那是一些随意堆放的机器组,足够庞大,足够怪异,但没有一台显示出正在运行或即将运行的征兆,喻蛹没有在它们身上停留,她迅速看向右后方邻近大门处——那是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空无一物。那个位置上没有任何特殊的物件。

喻蛹重新闭上眼睛。一秒,两秒,静电的嗡嗡声突然出现并逐渐放大,再次睁开眼睛,静电声消失了,眼前不存在任何值得称道的事物。她在地面上扫了一眼,地上没有留下任何新的痕迹。

“斯科尔曼,你到底做了什么......”少女轻轻咂着嘴,她发现越是盯着仓库内阴暗的地方看,那种静电声就越清晰。而在整个视野都陷入黑暗之后,它很快就会开始放大。

于是,喻蛹一边打量着仓库内的环境,时不时就往左手边高墙上发出微弱荧光的通气孔看上一眼。

那些庞大的机器就像是从地面上生长而出一般,毫无章法地相互堆叠在一起,与此同时,它们本身极其怪异的形状又给人留下了这样一种印象:它们就应该像那样摆放,这就是它们工作时的模样。

喻蛹走到离她最近的机械结构面前,那是一台(或好几台)有着五条传送带的多面舱体,在它身上,只有最右侧的传送带勉强保持了与地面的平行(侧倾二十度),而其余的四条要么倾斜着插入仓库的地面,要么呈螺旋状向着空中伸展。机器的主体至少有九米高,正对少女的那一面近似一块银色的钢铁峭壁,光洁得不可思议。铁壁的中央原本用蓝色墨水写着古英语的“人类”一词,现在却被人用红笔划去,周围写满了侮辱性的词汇,甚至画上了代表男性生殖器的涂鸦。

喻蛹没有触碰那台机器,只是围着它走了一个弧形。她发现,插进地里的那条传送带,其周围的地面在受到敲击时发出的声音更加空洞,推测其还连接着地面下的另外一个空间。

每条传送带都连接着一个两米高的腔口,传送带表面划着两个方向的痕迹,这意味着它们在大多数时候要同时发挥输入和输出口的作用,也许当这台机器运转的时候,将会从一些传送带上吞下某些东西,又通过剩下的传送带吐出另一些东西。

喻蛹就这样走到那条与地面成二十度夹角的传送腔前,屈起单腿蹲下,嗅着腔室中传来的气味。贴着传送带表面刮来的风进入鼻腔,首先带来的是沁入胸间的冰凉,风里混合着铁锈,甲醛,某种让肠胃悸动的氛围。少女闭上眼睛,听到了冷凝水刮擦管道的细微声响。

机器的背后贴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牌,位于少女需要跳起来才能摸到的高处,上面写着一些参数,同样用古英语作为导引:

BREÓSTHORD 21

Hēardlīce tācn:𝓗 =€∞_∞∨α∽1.∫-10¹³

Unwilcuma dǽl: SELFÆTA

Ne alyfe slacung oððe ymbgang

这些语句看似用古英文的表述写成,却存在着诸多不自然之处,这些不自然之处包括对某些并不存在于古英语中的词汇的引用。

少女是这样理解这些文字的:

灵魂 21

刚性指标:𝓗 =€∞_∞∨α∽1.∫-10¹³

不受欢迎的实例:吃自己的人

禁止懈怠或彷徨

喻蛹又绕着机器走了几圈,终于将目光从上面移开,转而在仓库的其余部分扫视起来。仓库里到处都是这般庞大的机器,它们相互纠缠,噬咬,从彼此之上生长而出,右手边,一座主体呈多重超螺旋结构的器械拖拽着它半透明的身姿向上生长,直至穿透了仓库的灰色穹顶。而在左手边,一个内外翻转的球体——一个典型的博伊曲面,正悬浮在距地五米的高处,被两根尖锐的天线穿透。

去看看仓库后面的东西,那样你就懂了。

少女绕开簇拥的机器集群,面前是一道低矮的房梁,一条被锈迹爬满的钢筋,一件漆黑的男式风衣挂在二者的交汇处,它的下沿有着不知来源的深色痕迹。

喻蛹取下别在风衣左胸处的塑封卡片,那是一张用PVC材料制作的学生卡,塑封完好,但内部的卡片却呈现出明显的腐蚀痕迹——焦黑的不规则图形将几乎一半的卡面占据,遮蔽了原本持卡人姓名与照片的部分。

将卡片和风衣一同收入祛生袋内,喻蛹跃过交叉的房梁与钢筋,前方就是仓库的尽头,从这里回望,仓库红色的入口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血色斑点。

而仓库没有出口,尽头的墙上用赭色颜料写着“生的从生者出来,鲜者从慕者出来”,喻蛹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轻笑了起来,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很冷的笑话似的。

那扇拱形的门位于仓库一个偏僻且受遮挡的角落,它攀附着倾斜的墙面,与水平面交成一个极陡的夹角。门只比少女高半厘米,一般的成年人需要弯着腰才能进入,整扇门都是由无花果木制成,门上用意大利语刻着:“进入此门者当”,本应刻着下半句的地方此时却被一张崭新的海报占据了:


看到这张海报,少女赶紧把悲剧演员的手臂拿出来咬了一口——从进入仓库到现在已经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再加上来到仓库之前的时间,她上一次进食已经是三个小时前了。

感受到冰凉的无物在口中扩散并立即填补了一切食欲,喻蛹心满意足地把手臂小心地归还于空无,然后拉开了那扇拱门。

......

“你终于来了,”

是一个山坡,低分辨率的绿色草地铺满了视线所能及的全部平面,弧度与夹角。头顶是同样失真的蓝天白云,远处是又一个拱门,它要大得多,正完全敞开,无源的白色雾气遮挡了门后的景象。

一个兔头人站在喻蛹面前,它在更高一点的坡度上,它毛茸茸的双耳垂到颊边,T形的兔嘴撕裂般绽开,好像在笑。

“你终于来了。”拳头大小的殷红兔眼落满了棕黑交杂的斑点,那生物没有眼皮,没有瞳孔,因此你不知道它是否在盯着你看。

“谁来了?”少女眨眨眼睛——很不巧,她也没有瞳孔。

来的是“你终于来了”,当然了。

“就在前面,就在大门里,跟着我。”兔头人说着,一边向着大门走去——它没有转身,而是倒退着行进,始终面对着少女。

那生物的手上也带着手套,颜色和狼头小孩的正好相反。它比喻蛹高出半个身子,看起来有两米三四。另外,从体态来看,它是一位女性。

但只是看起来如此罢了,喻蛹想,我将它认做女性,无疑是错误的,任何一个其他人如果此刻站在我的位置上,都会立刻做出“它没有性别”的判断,而我之所以把它认做女性,恰恰是因为我的瞬时洞察让我看得比人们更深,更加本质,正因如此,我所看到的才会是彻底的谬误。你的身体内外翻转,你的灵魂也内外翻转,你的表象内外翻转,你的本质也内外翻转,你是一个人,所以你是一只兔子,你是一位女性,所以,你是一切性别的最终末日。

“欢迎你。”

站在大门跟前,兔头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浓密的雾霭就这样散去,暴露出了门后被遮蔽的一切。

还是草地,草地上散落着一些椭形的石块,好似随意摆放,又好似在冥冥中与某时某刻某处的某个仪式相照应。沿着散落石块围成的不规则图形,一群赤裸的生物被镶嵌在那层层叠叠的坛场之间,那是一群人类,至少有二百人。据喻蛹目测,他们中有一半的面部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器官乃至于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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