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反光平面,
剪影似的窗栅,
灰黑色的水泥地掺杂着细小的白色斑点,
发光的天空,
看不见的太阳很亮。
前面坐着的人都比我高,统一规整的木桌木椅,接头衔尾,恰好拉成了一条直的线,一直延伸到黑板前。
黑板根本就不是黑色的。
黑板里镶嵌着一个在时间上支离破碎的人,支离破碎的人在说话。她说,上课的时候不要走神,听到了吗,永回同学?
我的名字,昒漠怺徊,他们总是叫我“永回同学”,听起来都一样,但完全是错的。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昒漠怺徊,抓起左手边的水杯,砸向坐在她面前,滑稽地挺直腰板的岩合一辉。
血顺着一辉乱蓬蓬的发丝流下来,流到他白色的衬衫后背,渗透到细小的织物缝隙里。岩合一辉于是张开嘴喊叫,开始帮我回答问题。
桌子,是木头做的,它有四个角,其中不只一个是直角,前面的人大多都离开了座位,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以一辉同学为中心做着不规则运动,这使得那个在时间上支离破碎的人变成了在空间上支离破碎的人。
舟桥優子,来到岩合一辉的面前弯下腰,昒漠怺徊拍了拍她的后背,拿走了她手上拉开一半的绷带,轻轻拭掉落在我桌面上的血迹。
優子张了张嘴又合上,不要以为她没有说话,她只是说了一个透明的词,透明的词是听不见的,只能用耳朵看见。
门,是玻璃制的,有几个人从那里走出去了,有一个是被扶着出去的。
谷心禅把杯子放到我的右手边,用纸巾擦了擦上面残余的血迹,那是一个男性,有一个头颅,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嘴。
他说,没事吧,怺徊同学。
昒漠怺徊指了指一边的舟桥優子,她正围在几个女性的中间,啜泣,她们扶着優子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于是,優子一边吸着气,一边说,我没事,谢谢你们。
她帮我回答了问题。
後藤健二将目光从舟桥優子身上收回,向这边快步走来,吉田佑介拽住了他,对前者低声说道,不要和【】一般见识。
他也说了一个透明的词。
谷心禅也将目光从那两人身上收回,他一边看着一个和我的眼睛离得很近的东西,一边说,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昒漠怺徊点点头。我拿着杯子,从玻璃做的门里走出去。
亮蓝色的护栏,瓷砖铺的走廊地面,无处不在的太阳很亮。昒漠怺徊把杯子放到禅的手中。
“摸摸它,摸摸它的形状。”昒漠怺徊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禅似乎没有听到昒漠怺徊说话,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她,说,实在抱歉,可以请你再说一次么?
“摸摸它,摸摸它的形状。”昒漠怺徊说。这一次,禅看得很仔细。
星...形...形状......禅模仿着昒漠怺徊的口型,把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的话是透明的,所有人都听得见透明的话,昒漠怺徊听不到,谷心禅也听不到。
所以他们只能看见。
那个杯子冰凉,它也是透明的,它的形状很奇怪。
“像什么,杯子的形状像什么?”昒漠怺徊说着听不到的话。
摸摸杯子,杯子是凉的,秋天是凉的,冬天是冷的,春天是暖的,夏天是臭的。
走廊是白色的铺满瓷砖的走廊地面,如果血不擦掉就会掉在地上,岩合一辉流血了,他沿着走廊走路,有人在旁边扶着他,血要擦干净,擦不干净就会掉在地上,舟桥優子在哭,有人在旁边安慰她,眼泪要擦干净,掉在地上很脏,後藤健二的步子很大,他走在前面,叫也叫不住,快去拉住他,吉田同学。
【】,【 】,【 】
杯子是透明的,不是不透明的,杯子是凉的,它的形状很奇怪。
摸摸它,闭上眼睛摸摸它,在关灯的房间里摸摸它,在漆黑的列车上摸摸它。它的形状很奇怪。
怺徊同学,我不想说。
【她摆弄着手边的一个玻璃瓶子,她看不见它,只能摸到它,她用四根手指捏住它的瓶口揉搓,感到它的形状正变得越来越奇怪。
她想到了死。
她想到了死的形状,死的形状是奇怪的,并且是全部奇怪的事物中最奇怪的,它奇怪到今天她第一次想到它,就立即发现了它的奇怪。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觉得死,或是任何东西有出乎意料的,奇怪的形状。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
昒漠怺徊醒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窗户上的栅栏已经断裂,玻璃门碎了,没有人修,水泥地面上色彩斑斓,黑板的颜色在黑暗中几乎不可辨认,没有太阳,太阳已经下山了。
我拿出纸和笔,开始写下第一件事:
“1.你永远不能摸出杯子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