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把半个橘子放在电视机顶盒上。”他这么说道,说罢,他的头像暗淡下去,不再回复我的任何信息。
十一点整,我将临时准备的柑橘尽可能均匀地切成两半,其中一半如约放在机顶盒上,并将另一半丢弃。沉甸甸的橘子落在空无一物的垃圾桶里,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我的掌心突然开始渗出冰凉的汗水。
时钟上,分针已经偏离了代表“十二”的刻度,拐出一个令人不安的锐角。
我看向已经打开的电脑,屏幕中央的黑色矩形里显示着一行白色的英文
“This Video Is Unavailable”
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23:05,我尝试着坐到椅子上,却只觉如坐针毡,不得已又站了起来。
我坐立不安,等待着最后的两分钟如浓稠的沥青缓缓流去。
23:07,屏幕上依然是相同的画面,我想刷新网页,但鼠标却屡次从我手上滑脱,我能感受到自己愈发令人不安的心跳。
我突然想起可以按下F5刷新,这让我感受到一种令人作呕的喜悦。
在页面变化的那一瞬间,我无法抑制地闭紧双眼。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穿透了作为背景音的微弱蜂鸣,那是一个略为紊乱的呼吸声,它的呼气太长,吸气又太过急促。
我睁开眼睛,屏幕显示我正处于一个YouTube直播间内,直播间的名字是“חµו±±ו½·ו¾¨”,画面中显然是一栋老式单元楼的楼梯间,白炽灯泡发出的惨白光芒刚好照亮了以下事物:楼梯间灰黑色的地面,上面区域性地覆盖了一些来源不明的深色水渍。一扇用铁栅栏门加固的木门,上面贴着一些没有撕干净的红色贴纸。木门旁明显老化发黄的石灰白墙。另外,摄像机的视角十分奇怪,它似乎是被直接平放在地上的。
我听见那呼吸声突然变小,摄像机突然晃动,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扯动了一下。晃动后重新恢复正常的画面的边缘,出现了一双腿。那双腿蹬着一双黑得发亮的女士皮鞋,轻薄的黑色丝袜勾勒出它过于纤细的轮廓,在摄像机几乎拍不到的画面最上部分,隐约可见轻轻飘动的黑色百褶短裙的裙摆。我认为那应该是一位少女站到了摄像机前面,而由于摄像视角问题,画面中只能看到她的下半身。
那位少女一动不动地站了约有五分钟,在这期间,我依然能听到那尽管细微,却依然明晰可辨的呼吸声。然后,少女抬起左脚,向前迈了一步。在她抬起左脚的那一瞬间,摄像机又出现了晃动,画面中隐约闪过了一簇银色的链条,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钢铁碰撞的声响,当画面再次静止下来时,我注意到了少女左脚踝上扣着一个银色的铁环,那铁环带出一条同是银色的铁链,铺在地面上,一直延伸到摄像机的方向。我迅速反应过来,那是一个脚镣,其中一个镣环扣在少女的踝上,而另一个镣环却是扣在了摄像机上,这样,当少女走动的时候,摄像机也会被拉扯着移动。
我突然觉得背后涌起一股恶寒。
这一次,少女没有停下太久,大概三十秒后,她再次迈起步子,这次是没有停留地走向了那扇双重保险的木门,在此期间,摄像机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小,仿佛她正在用熟悉的手法逐渐调节着步幅。
终于,我看到那双黑色皮鞋停在距离铁栅栏门仅有咫尺的地方,然后,我听到了木门被敲响的声音。
这时,我突然回想起了观看这场直播的目的,于是,一轮新的战栗再次爬上我的脊背。
这里是侯■■的“家”,我想到。这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早就远逃异乡,回到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森林别墅中的时候,他却反其道而行之,特意躲藏在国内一间不起眼的老式单元房中。我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已经在脑中粗略模拟出了他可能的行动路线。
但这时,第二轮敲门声响起,沉闷的叩门声几乎如一把重锤,敲得我两眼发直地看着直播的画面。我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让我产生了一种阻止事态进一步发展的冲动,我在页面上疯狂地寻找用于互动的对话栏,想要赶紧发点什么来阻止画面中的少女继续敲门。但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网页上除了直播窗口以及YouTube图标外没有任何东西。
这次的敲门声持续了十秒,在敲门声停止后不久,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声音对应的图像是:单元房内的人将身体靠在门上,正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往外张望。过了十秒左右,我听到了一个男人故作姿态的声音。
“你谁啊?干嘛这个时候敲门?”
我感到双耳的汗毛一下子炸起,耳机中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砰!”我的眉头一跳。
“砰!”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连续两声爆响后,我听到了门栓被拉开的声音,铁门被拉开的刮擦声,画面突然晃动起来,我听见了一个男人痛苦的抽气声,还有......枪械拉栓的声音。接下来的两分钟,直播画面变为一片黑屏,只听得见令人不安的杂乱背景音。
画面恢复,场景已经是单元房内,那双黑皮鞋的主人此时站在画面的左边缘,画面的中央,那个男人,侯■■,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他赤身裸体,低着头,口中塞着一张沾水的抹布,殷红的血液从他右眼处流下,他的腰部被麻绳绑在椅背上,双手被一个银色手铐束缚在身前,而双脚也被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脚镣铐在了一起。
黑色皮鞋的主人走向被束缚在椅子上的侯■■,这回摄像机没有跟着移动。黑色皮鞋的主人走到了椅子旁,画面中出现了她上身穿着的黑色水手服,胸前整齐的鲜红色领带,在衣服展向两边的领子中间,可以看见她翅状的锁骨与颈部末端,更往上的部分依然在画面之外。
侯■■一看见黑色皮鞋的主人向他靠近,立刻狂躁地摇晃起身体,喉咙中不断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竭力想要远离她。而她先是走到他的右侧,一把泛着冷光的蝴蝶短刀在她纤长的手指上舞动片刻,而后飞快地向下一刮,那男人的右耳就跟着向下一滑,随后被她的另一只手接住,轻轻放在男人的右肩上,耳朵与头部的断面处不知为何并无鲜血涌出。
这一刀下去后,原本不断挣扎的侯■■像是被人窃走了魂魄一般,停止了所有动作,只是呆滞地保持着一个不自然的坐姿。黑色皮鞋的主人从他身后绕到左侧,对他的另一只耳朵如法炮制。两只耳朵都离体后,男人变得更安静了,他扭曲的面部表情突然松弛下来,而他失去双耳的脑袋看起来平整得近乎诡异。
身穿日式女子高中生制服的刽子手突然走出画面,返回时手里多了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她先向的后颈猛拍一掌,而后将药液尽数推入他不断鼓动痉挛的颈部动脉中。一抹青白色以刺入的针尖为中心,迅速扩散到男人的整个脖颈,仿佛那里的全部血液一下子流失了个干净。
排空的注射器安静地落在地上。空出的纤手轻轻按住侯■■汗水浸湿的前额,让他把低着的头颅抬起,蝴蝶刀晃动了一下,抵住人中,向上一错,男人凸起的鼻部顷刻间变成了两个暗红色的血洞。截去鼻子后,刀具在那葱白的手指间跳动两下,弹去沾染的丝丝血迹,而后直接向下,沿着嘴唇边缘划出一圈裂口,而后仅用两指夹住双柄,飞快地刮去了那两片发白的唇瓣,让男人紧咬在一起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在整个过程中,房间里异常安静,除了刀柄开合的金属撞击声外,仅能听见紊乱的呼吸和压抑的呻吟。
割去嘴唇后,无面的刽子手再一次离开了画面,这次她离开了约有一分钟之久,这一次回来时,她手上的蝴蝶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卖相诡异的短刀,长约三十厘米,刀柄是一个银色的圆柱形,刀刃笔直,内外都泛着寒光。她用刀尖在空中画了个圈,而后走向了放在地上的摄像机,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清晰可辨。
她捡起摄像机,画面晃动了一阵,而后稳定在一个相对而言较高的点位,画面中重新出现了瘫坐在椅子上的侯■■,但是不见了另一人的身影。我想她应该是将摄影机挂在了胸前。
果然,我很快看到她把持刀的右手举到镜头中,做了几下屈伸动作,而后走向了椅子上的男人。
在第一视角的画面中,她先是绕到了椅子后,利落地斩断了将男人捆住的麻绳,然后单手捏着他的脖子让他站起。在这个过程中,男人表现得十分顺从,即使头部的伤口中血液已经开始流出,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她先是将男人的头发三两下剃去,而后走到男人正面蹲下,三刀割去他的**和两个**。然后站起,刀尖抵在男人惨白灯光照耀的头顶上,划出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开始一刀刀细细索索地剥下他的头皮。
我看着她的动作,她的刀法精细,手指灵巧,剥皮的速度极快,不多时,
男人的整张头皮就被剥了下来,露出了他暴突的白色眼球,紧咬的两排牙齿,以及一棱棱的肌肉。没有停留,剥完头皮后,刀刃继续向下,颈部,左右手,而后是躯干和双腿,在这个过程中,男人的身体即使因疼痛抖得如同筛糠,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整个房间中只能听到皮肉分离的声音呲呲作响。
最后,她将剥下的整张人皮在镜头面前展开,人皮很完整,上面血色极少,甚至还连着**。展示了十秒左右,她将这惨不忍睹的东西随意扔在一边。开始一片片地割去男人身上剩下的肌肉。她的刀法迅速而精确,在第一视角当中,只能看见不断窜动的银色刀芒,辨认不出具体的轨迹,而男人身上的肉就随之雨点似地崩落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剥皮割肉的速度太快,即使已经不成人形,侯■■仍未死去,他仅剩的一颗眼珠在眼眶内骨碌碌地乱转。清晰可见的内脏正不断地痉挛抽搐,两片暗红色的肺毫无节奏地一张一缩。他甚至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直到他腿部的肌肉被几下削去,才颓然瘫倒在地。他倒下的瞬间,那些蠢蠢欲动的内脏一下子喷溅而出,白瓷的地面顷刻间被涂抹上了浓稠不均的血色。
她踩断在地上蠕动的肠子,举刀划过男人的脖颈,让他的头颅滚在一旁,然后对着地上那堆骨架尸块一通砍。那把卖相诡异的短刀似乎异常锋利,它轻而易举地就把整块的骨头切开,让喷出的骨屑骨髓四处飞溅。整个骨架都被劈得支离破碎,房间的地面上只留下斑驳的色彩,不规则的肉块,以及破碎的骨节。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头颅,突然将手上的短刀扔到一边,徒手将上面仅存的一颗眼球剜出,在手心中捻爆。
结束了。我对自己说。网页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了1:45,我重新感觉到自己麻木的双腿,重新开始呼吸,仿佛从一种梦魇中脱离而出。
画面似乎是静止在了她捏爆眼球的瞬间,她不再有新的动作,背景音恢复成一开始那种纤细而不均匀的呼吸声。
1:46,画面一阵晃动,摄像机被重新丢回了地上,我听到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她弯下腰将混在尸块中的手铐和脚镣捡起。
1:47,网页突然刷新了一次,“This Video Is Unavailable”的提示再一次出现了在黑屏状态的直播间中。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那半个橘子依然放在机顶盒上,我闻到了它们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