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我发现了快要冻僵的她,就像她在这片世界某个不起眼的小巷子中找到了半死不活的我。”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那段时间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关系,几乎就是完全活在梦里。所以我杀了她。”
洛离晃荡的双脚停了下来,呆呆地听着慕玄阳接着往下讲。
“很难说我看见柳云,又想起她死时那种绝望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心里到底有多么难受。”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仍然是她的哥哥。可是她最信任的哥哥却亲手杀了她。”
她似懂非懂地听着,靠在慕玄阳身上,和他一起仰望着天上的白月。
慕玄阳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拍着洛离的后背,轻声说:“我欠了她很多,本以为没有机会偿还了,但是缘分啊……”
“我居然能够在这个世界再次见到柳云,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她就是她,但我坚信现在这个柳云就是无数年前那个愿意跟在我身后喊我玄阳哥哥的女孩。”
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浮现出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与柳云的身形逐渐交叠在一起。
“所以这一次,不管她做什么,我都愿意支持她,帮助认同她。”
“就算她到众叛亲离,走到世界边缘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能说出她在南明城有个家,有个最爱她的哥哥。”
洛离迷迷糊糊地眨着眼,感叹道:“做大哥哥的妹妹,听起来好幸福的样子。”
慕玄阳没忍住笑出了声,捏了捏她的肉脸,说:哈哈,但愿吧。”
夜晚的云雾笼罩住月亮,灯火逐渐熄灭,城外出现一点火光,回旋着扫过天空,就像是按下暂停键一样,黑暗完全笼罩云瑶城。
洛离从刚才就昏昏沉沉的,现在已经完全睡着,像是只小猫一样靠在他身上睡了。
第二天,没人反应过来怎么样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
据洛兰说,昨晚有人见到了一个蓝发少年,城内没人见过他,可以断定就是季婉她们追杀的那个天命之子了。
目击地点是云瑶城外的一片小树林中,里面还算半安全区,属于护城大阵的笼罩区域,顶多有一些弱小的妖兽可以顺着缝隙钻进来。
洛兰是云瑶城唯一的半步灵感境修士,身手远比过去南明城中的灵感境修士强上很多,足尖轻点一跃就跳上城墙,甚至能踩着空中飘落的叶片绕过粘稠的弱水。
城里那块立在城主府前的巨石,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轻易扛起来。慕玄阳估计整个城的人一拥而上,估计都打不过这个强悍的女人。
三个女人团团围住蓝发少年,一个布阵一个放火一个打包带走,动作麻利迅速,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城内。
城主府的烛火昼夜不断,火光映在她们脸上,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洛兰说城外妖兽遍布,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好在发现了一座古时候留下的防御阵,可以笼罩整座城不被妖兽侵扰。
但是城主早就在一次猎杀妖兽的过程之不治身亡,为了防止引起城内居民的恐慌,这个消息一直被压着不肯放出。
到现在,也只有当时跟随围猎的几个修士知道。
说起这个,洛兰的眼中就闪过一丝困扰,一直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城内居民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烛火跳动着,三个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寂静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离开此处。
“玄阳哥哥,这个给你。”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这片沉默,慕玄阳转过头,是洛离来了。她睁着水灵灵的蓝色眼瞳,黑色的发髻被头绳扎好,粉嫩嫩的小手捧着一朵鲜花,眼巴巴看着慕玄阳。
他伸手接过鲜花,双手合十压扁鲜花。
再一张开手,鲜花就变成了一串散发出甜腻糖浆味的糖葫芦。
这种几乎是变魔术一般的动作看的她一愣一愣的,洛兰没好气地瞪了慕玄阳一眼,说:“她在换牙。”
“坏牙掉了好牙就长出来了,吃吧。”
洛兰开心地笑了起来。
下午她拉着慕玄阳去街市上逛了一大圈,为他介绍了许多外界见不到的特产。
远远还没进门,就看到一股黑烟从柳萧的房间里飘出,随后一声巨响——
木门被一脚踹开,两个浑身黝黑的小人从房间内走出。
季婉凄惨地咳嗽着,她一出门就跪倒在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样。
“卧槽尼玛……咳咳咳、咳咳……你踏马怎么炼丹都能爆炸?”
柳萧和她跪的不是同一方向,她烦躁地用丝帕擦着脸颊,回怼道:“要不我送你去见她?”
“咳咳……咳,你除了你爹族谱上不会没剩下别人了吧……草你叔叔。”
他叔叔本人:“……”
柳萧:“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季婉终于注意到了黑着脸望向这边的慕玄阳,像是网络延迟卡顿一样对着柳萧说:“我先走一步,你负责断后。”
随后干脆利落地昏死过去。
两个孩子成功在屋外从下午跪到了云瑶城宵禁,顺带还要写一千字道歉书。
主要是给柳长风和他的便宜媳妇道歉。
慕玄阳沉默地喝着茶,温热的茶水滑进喉咙,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孩子两个月没管,长歪了,都要当冲爹逆女了。
真离谱。
长夜漫漫。
街市上的人群逐渐稀少,城主府的蜡烛已经燃尽,仆人提着灯,挨个剪着燃尽的烛芯。
慕玄阳躺在床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他看着窗外的白月,突如其来的感到有些硌得慌。
掀开枕头,下面垫着一小块破碎的灰布,上面鲜血淋漓。
摊开布料,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两个血字:“救我!”
后面的“我”字甚至没来的及写完,最后一点拉扯成凌乱的红线,看得出来写这个字的人当时十分惊慌。
他当做没看见一般,随后将布料揉吧揉吧塞进了衣袖。
窗外传来了呼啸的寒风,如同猛兽吼叫,天空依旧如同戏台上的幕布,虚假的映衬着纯洁无瑕的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