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静一连几天都在搜寻关于浪人的最新消息,网上关于诗人浪人死亡的原因猜测很多,但任何一种猜测,都让晓静感到不可能,她有一种预感,在浪人的内心深处,一定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对她来说,自己最为遗憾的是,没有答应与浪人的会面,自己如果答应了浪人的要求,与他作为知心朋友,如果更进一步,上升为夫妻,那么,都有可能挽留住浪人孤独而痛楚的生命,如果能做到不管任何一点,自己是愿意的,也是幸福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不能够挽回了,想到这里,晓静的眼里溢满了颤颤悠悠的泪珠儿。
浪人的追悼会,是在他死后第十天在广东作协大会议厅举行的,这儿是他曾经奋斗过的地方。那天,从全国各地赶来送行的诗友有两千多人,在为浪人设的灵堂里,周围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挽联,浪人的老家云南的一个小县城来了五十多个人,浪人的父母须发全白了,互相掺扶着拄着拐杖儿,在儿子的灵前不停地走着圈儿,他的两个哥哥,三个妹妹哭得像个泪人儿,在作协主席的主持下,追悼会有序地进行着,正当人们沉痛送行浪人的时候,突然,老天下起了大雨,瓢泼似的,众人看那天空,似有白玉的影儿,再看那浪人,有一道光儿直飞云中,众人揉了揉眼,雨过天晴,有一道彩虹横在苍穹之上。
在送行的人群之中,晓静看到了一个美妙的女子,黑发如瀑,高鼻梁,秀美的脸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大眼睛里,爬满了蛛网一样的血丝儿,樱桃小口,脖颈修长,穿一身粉色的长裙,她想起了浪人描述中的白玉。那女子酷似白玉,她在心里想着。
晓静看到的女子正是百合。自从与浪人的三天交往之后,浪人的影子在百合的心里已经挥之不去了,她决定在这儿等下去,她相信,有朝一日,浪人会敲锣打鼓地来到这里,用花轿将她接走的。她相信那一天,如果浪人说马上将她带走,与她高飞天涯海角,她会高高兴兴地挽着他的胳臂一同走下去。可让她等到的,却是一月之后浪人的死讯,看着《都市晚报》上关于浪人卧轨自杀的消息,她的头一下子空白了,她头重脚轻地来到宿舍,关起了门儿,嚎啕大哭起来,一连七天七夜都不会客,眼睛红得像灯泡一样,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儿。
一月之后,浪人最后一本诗集《活着》正式出版发行了,首印十万册在一夜工夫销售一空,各地新华书店和出版商来人来函要求订货,出版公司看到商机,五十万买断版权,又印刷了一百万册,只一个礼拜,又销售一空,各地再一次要求加印,国外数家出版公司也发来函,要求合作,将诗集《活着》推向世界。
诗集《活着》在读者之中引起了强烈地反响,浪人非凡的嗅觉,不同的思辩,深刻的哲理,凝练的语言和对人生的非同常态考量,将人们带到了一个全新的精神家园,是人们在生活之中,特别是处于精神迷茫的人们之中,让他们看到了一线春天和希望。人们都在讨论活着的意义,有不少网友,在网上发贴,成立浪人诗歌研讨中心,一些学者专家建议,成立诗人浪人思想研讨会,在文学,哲学,心理学等各个方面,进行更为深刻的研究。
有一位诗歌爱好者写了一首题目为《诗人》的诗,诗如下:
在一个渺无人迹的清晨
在一个春雨淅沥的清晨
在一个两边开满迎春花的铁道上
诗人平躺在道轨上
任飞奔的火车急驰
他没有任何的忧伤
他没有一滴眼泪
他没有留恋身边的世界
他没有思念他曾心爱着的情人
诗人平躺在铁道上
任呼啸的火车轧过他瘦弱的身躯
他的血像鲜艳的山丹丹一样火红
他的血像他的诗歌一样澎湃
他的血像六月的太阳一样炙热
他的血像沸腾的溶岩一样滚烫
诗人就这样平躺在冰凉的铁道上
让火车轰鸣着碾过
他的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把泥土
他的眼角滚动着一串串微笑
他的嘴巴张着深沉地呼吸
他的躯体写着遒劲的大
诗人静静地躺在铁道之上
让飞奔的火车急驰而过
在一个渺无人迹的清晨
在一个春雨淅沥的清晨
一个诗人象奔涌的泉水一样
飞溅在两边开满迎春花的铁道上
诗人的血染红了周围的一切
连同后来围拢上来看热闹的黑压压的人群
浪人死后,按照他书信上的请求,尸体火化后分成两部分,装进两个骨灰盒里,一个盒由父母带回,埋在自家的祖坟里,另一个交由白玉的叔叔,埋于白玉的坟旁。在浪人和白玉的坟前,立一块碑儿,上刻浪人白玉夫妻之墓。来祭扫的人儿很多,其中有两个女人,是祭扫次数最多的,一个是晓静,约两周一次,一个是百合,约一周一回,每次,晓静都是带着女儿贝贝一同驱车前往的,在浪人和白玉的墓碑前,她让贝贝给逝者磕头,叫浪人叔叔,她一遍又一遍地给女儿讲述着他们的故事,听得贝贝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晓静也泪流满面,她给贝贝擦眼泪的同时,还一遍遍地叮咛道,“孩子,做人就要做浪人叔叔那样的人,无论对自己、对社会、对国家都要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而百合,每次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来,在白玉叔叔的陪同下去上坟,白玉叔叔将百合送到坟前的时候,他自己就爬上身边的山上去采药,百合一边烧着纸币,一边叨叨嘘嘘地和浪人说起话来,“浪人呀,你的心真硬,你的心真狠,你不是说过,要用大花轿来接我吗,要吹吹打打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你浪人的女人吗?那为什么?你却匆匆离去,连一句话儿都没有,连一封信儿都不回?你啊你,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值得你去选择那样的死,你到来得痛快,可你哪里想到,你在我伤痕累累的心灵深处,已经埋下了多么沉重的种子啊!浪人,我多么希望那颗种子能发芽、生根、开花,并且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可是,我错了!多少次,我在睡梦之中梦见你,你像当今的李白一样,穿着洁白的衣袍,腰跨一把长长的利剑,你一次次地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赏桃花,我们在草地上舞剑,我们在绿水边划船,你采了好多好多的花儿送给我,编成花环儿戴在我的脖颈之上,可是,这一切,都再不能了,我错了,我高估了我自己,我的希望值太高,飞得太高,摔得就越重,浪人啊浪人,你好自私啊,你就是要走,去另一个世界,寻找你的快乐,你也带上我啊,我会毫不犹豫答应你的,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去,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我,我该怎么办呢?有谁能像你一样,与我促漆长谈心心相通呢?我爱你啊,浪人,你听到了吗?如果天地有知,请给我捎个话,我就心满意足了!”百合烧着纸,她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嘀嗒在蓝蓝的火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