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变得很糟糕。
朝阳暗淡的光辉透过乌云勉强照亮大地时，整个明越里特郡已经被雾霾笼罩。
纳河庄园中的团雾尤为密集，可见距离很短。
领主城堡里，一大早就听得到司各脱太太抱怨的碎碎念，仆人们在本森先生的领导下依旧忙碌着。
珍妮特称自己感到疲乏，一天没有出门，只是派出自己的女仆出去了一趟。
本森先生找不着莉莉，来向杰拉尔德请示。
她一定是与珍妮特在房中研究那本女巫手书，杰拉尔德让这位老管家别再找了，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她一天。
下午，麦克前来告知，今晚帕特里克伯爵要去公爵宅邸商议要事，晚上不归。
听到这话，正在床前整理手稿的杰拉尔德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罗兹不在，看来她们今晚就会举行仪式。
*
残碎的夕阳终于从灰蒙蒙的视野尽头消失，粉色余光只能在云海周边沾染上薄薄的一层。
一道道凉风灌入窗户。
天，黑了。
杰拉尔德吃过晚餐，回到自己的书房中，拿黑色绷带裹住双手和脸，然后从柜子夹层拿出一套黑色长袍穿上。
顿时，他就从一名高贵儒雅的绅士变成了阴暗诡秘的夜行者。
他走到窗边，双手抬起厚重的窗柩，飞身一纵，轻巧地翻出。
落地后，杰拉尔德闪到附近的草丛里，屏声开始等待。
月亮从乌云中露出一角，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果不其然，二楼客房的窗户打开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甩出，接着是三道纤细的身影先后顺着绳子爬下。
杰拉尔德不禁皱了皱眉，以后还是要少让莉莉与珍妮特接触，都快要被带坏了。
三道身影快速跑远，杰拉尔德计算着距离，等差不多的时候，他就起身，隐匿在雾团中跟了上去。
从那个方向离开纳河庄园，很快就会抵达一片树林。
曾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上吊，也有传说底下埋着一位沉睡的强大巫师。
那是一片被诅咒的树林。
杰拉尔德腿脚轻巧，始终保持着距离一路跟在后面。
他知道那本书有多么危险，作为守护者，他必须保护三位女士的安全。
她们在树林深处停了下来，杰拉尔德爬到一棵视野最好的树上，静静观察着下面的一切。
女仆从背的包裹里拿出仪式所需用品就避到了一边。
莉莉点燃一根根蜡烛，在地上摆成一个圈，接着按书里说明摆放好药粉，骨头等物品。
女巫手书里全是复杂的图案和各种生涩难懂的符文，珍妮特几乎看不懂，不过莉莉一眼就能辨别其中一些的含义。
她们选择了一个最能理解的仪式，召唤沉睡在这片地下的巫师之灵，请他为珍妮特祛除诅咒和恶灵。
“准备好了吗？”莉莉拿起一把小刀问。
珍妮特仔细扫视过周围，沉重的黑夜和浓郁的雾气包裹着大地，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其他动物，没有其他人。
“准备好了。”
“来吧。”
莉莉拿刀划开手指，接着同样划开珍妮特的手指。
两人手牵着手，弯下腰，在蜡烛圈内的松软土地上画出诡异至极的图案。
她们的血液滴到泥土里，即刻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仿佛有什么东西躺于泥土之下，贪婪地吸着鲜红的祭品。
写有祈求的纸条在图案中间燃烧殆尽，两个女孩依旧手牵着手，站在阵法中间，烛光闪烁中，低声咏唱道：
死者啊，请睁开眼睛，来到我们身边！
亡灵啊，请停止徘徊，来到我们身边！
请饶恕我们搅扰您的安息。
我们将找到您的眼睛，找到您的四肢，找到您的躯体，找到您的心脏！
不可聆听怨恨，不可凝视仇恨，从溃烂的梦境中觉醒。
请您离开阴暗的深渊，渡过死亡，到此世来！
“哎——”
寂静的树林中响起了一声叹息。
非常微弱，但刚好在咏唱停止之时，所以格外清晰。
那是一种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空洞，粗糙。
像是声带被塞入了生锈的铜管，也像是干燥的砂纸在空洞里摩擦。
只有一个拉长的音节，到快要到结尾时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阵凉风吹过，让人再想不起那声叹气是如何的古怪。
树上的杰拉尔德皱眉看了一眼远处，莉莉果然是天生的女巫，第一次就成功了。
“好像有效果，你太棒了，莉莉。”珍妮特很是激动，“我们抓紧时间继续吧。”
女仆递过一根染了血的绸带，莉莉接过绑到珍妮特的眼睛上，然后递给她一支蜡烛。
“珍妮特小姐，请小心安全。”
“你也是。”
珍妮特迈出蜡烛圈，朝着远处走去。
接下来莉莉也举起一支蜡烛，朝着与珍妮特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剩下女仆留守原地。
杰拉尔德斟酌了一下，起身朝珍妮特身后跟去。
红月完全摆脱乌云，明晃晃地染红了大地。
珍妮特如同披上一件血衣穿梭在树林中，虽被蒙住双眼看不见路，却走得无比顺畅。
杰拉尔德拉进了距离，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路过一团极其浓郁的雾团后，出现了第三个人。
起初，那是黑压压的一道影子。
而后影子变得粗糙，无数黑亮亮的虫子从影子身上散开，像剥皮一样落下。
露出下面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瘦弱男人。
杰拉尔德面不改色地继续跟着，那个男人转过头来，青灰色的脸上，薄唇紧紧闭住。
那是个痛苦又迷茫的可怜灵魂。
他仿佛对杰拉尔德感到害怕，避远了一些。
此时的杰拉尔德整张脸都裹于黑暗里，恶魔的血脉会使亡灵感到恐惧。
杰拉尔德抬起手，做了一组手势。
战争中，为了沟通方便，战士们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手语。
巴克如果还有理智的话，应该看得懂。
等待了几秒，巴克也跟着抬起手回复一组手势。
那组并不复杂的手势代表着亚尔曼中尉。
这时，周围的雾变浓，一条条黑色藤蔓般的东西冒着黑气从地底钻出。
如同嗜血的蠕虫一般在泥地上爬索。
巴克突然停了下来，再次消失在雾气中。
杰拉尔德用脚踢向其中一块藤蔓，滋啦爆开，里面的黑色汁液溅射到长袍上，所到之处的布料全都燃为了灰烬。
不像是地下的巫师之灵，这个仪式似乎出了问题……
杰拉尔德快步走上前，牵住珍妮特举蜡烛的手，带她避开藤蔓快步前行。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用沙哑冰冷的声音说道。
珍妮特明显吓了一跳，手中的蜡烛差点打翻。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认为这是仪式在起作用，小心询问道：
“是您听到了我的祈求，来帮助我了吗？”
“是的。”
感到女孩稳定下来，杰拉尔德没再说话。
不久，树林消失，他们到了一片平野，脚下的泥地被曼陀罗花覆盖。
前方出现一条黑色的河，巨大的红色月亮浸在河水中。
杰拉尔德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蒙着眼睛的珍妮特。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放开珍妮特，保持着沙哑的声音说：
“你将洗涤身上的诅咒。”
“感谢您的慷慨！”珍妮特忍住激动，低头回道。
杰拉尔德走到她背后，犹豫了几下，最终定下心，解开珍妮特的衣服。
他的动作很轻柔，尽量避免任何肌肤接触。
珍妮特知道他在做什么后，变得很紧张，中途好几次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
好在杰拉尔德及时说了一句：“别怕。”
这次，他沙哑的声音带了一丝温柔，仿佛带着魔法的力量，蛊惑了她。
珍妮特平缓下心，没再有任何害怕。
杰拉尔德轻轻捏开披在珍妮特皮肤上的最后一层布料，再次牵住她的手，引导她走进黑河里。
明明是夜晚的河水，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当你觉得该停下时，就睁开眼睛，一切皆会平息。”
“赞美伟大的您。”珍妮特虔诚回道。
杰拉尔德松开手，转身即朝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
她们的祈求出了问题，但是仪式成功了！
能做到这一点，莉莉根本不是召唤到巫师之灵。
而是，触及了禁忌！
莉莉有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