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尔德将珍妮特护在怀中,紧紧搂住她的肩膀,一起走出了房间。
强大冷静的男巫师,金发碧眼的遇难小姐,他们走在一起十分相配。
看上去只是一对正常约会的情侣而已,只不过约会的环境危险而诡异。
珍妮特的个子比莉莉高一些,脑袋正好可以放在杰拉尔德的肩膀上。
她就这么轻轻靠着,一只手绕到后面紧紧挽住杰拉尔德。
胸前有道刚画下的,像是眼睛的符号,颜料来自于杰拉尔德的血。
只有这样,珍妮特才算得上安全。
“呼~”
“呼呲~”
古怪的呼吸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杰拉尔德让珍妮特闭上眼睛。
有恶魔之血保护,她不再需要躲避。
“呼呲~”
用力呼吸的声音近在咫尺,潮湿的雾气中,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鼻子被消掉的男人。
低头折腰,如同蜷缩行走在管道中的成年人。
它艰难地靠近,半透明的身体从他们身上穿过。
这一瞬间,感觉冰凉刺骨。
珍妮特颤抖着趔趄了一下,杰拉尔德及时反应扶住了她。
“别怕,继续走。”
珍妮特另一只手也搭到了他胸前,紧紧贴着他,冰凉的身上颤抖着。
从浓雾中穿梭,有时路过某些黑皮树时,那些蠢蠢欲动的枝干会后退逃开。
终于,到达楼梯。
杰拉尔德稍微弯腰,将珍妮特抱在胸前,一步步迈下台阶。
楼梯很长,转折几乎无穷无尽,被潮湿的浓雾包裹着,下面一片漆黑。
其实这里仍旧是公爵宅邸,只不过是有人将另一片诡异的空间拉了进来。
杰拉尔德垂下眼眸,看到珍妮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他知道这个女孩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趁现在没有什么危险,允许她开口。
“刚刚进房间与那个女……女人……交流的是您吗?”
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问题,杰拉尔德顿了顿,如实回答:“没错,是我。”
珍妮特失望皱眉:“那个女人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吻她?”
“你看到她的腿了吗?”杰拉尔德突然问。
珍妮特后怕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吻她,你应该看到了吧,她的腿是手,所以其实她的头……很难形容,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拿着羽毛在给她的胳膊挠痒痒。”
事已至此,他决定都说清楚。
“这个世界上散落着许多拥有神奇力量的物品,称为沉默的宝藏,现在我们正受到其中一件的影响。”
“它是一块黑皮树根,不知来自何处,名为血迹森林,它能产生一个虚幻与现实结合的世界,普通人一旦困入,再也出不去。”
“刚刚穿过的是个流浪汉,因为乞讨时弄脏了一位男爵的衣服,被仆人削掉了鼻子。”
“瘸着腿的是个士兵,他的腿是战场上被炸掉的。”
“至于那个女人,曾是一名贵族小姐,她不幸爱上了一个小偷,小偷偷了她的心,欺骗了她的财产,背着她在外面花天酒地,被发现后,居然砍下她的四肢,将她囚禁在家中。”
杰拉尔德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加快脚步下楼。
“误入无法出去的人,都会渐渐散失理智。”
“那个女人进入这里后,学不会拼合手脚,总是拼错,脑子也坏了,忘记一切只记得对那个小偷的爱,所以我是假装那个小偷,将她哄骗去了楼上。”
“可怜的女人……”珍妮特同情道。
她闭上眼睛,脸颊贴到杰拉尔德胸膛上,静静感受着他的心跳。
咚咚……
强而有力。
“杰拉尔德,是你吗?”
杰拉尔德顿住脚步。
“是你吧?死去的巫师灵魂可不会有体温和心跳啊!我们总是很像,所以我了解你说话的语调,用词,哪怕是你刻意改变了声音,我也了解你的身形,哪怕你裹得严严实实,我清楚记住了你牵我手时的感觉,你就是杰拉尔德,我虚伪的,名义上的未婚夫。”
好吧,被识破了。
杰拉尔德清清嗓子,恢复原本干净温柔的嗓音:“没错,是我。”
是他……那晚一直跟在身后的是他,珍妮特盯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
“为什么要冒充身份?你究竟有我多少不知道的事情?”
杰拉尔德轻轻颠了下怀中的女孩,好抱得更舒适。
待一双黑色像树干的腿从前方走过,他才继续踏下台阶。
“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但现在你都看到了,诅咒,恶灵,沉默的宝藏,各种恐怖与危险,这就是我面临的世界,害怕吗?”
“害怕,可你出现时我就不怕了,这就是你总戴着面具的原因吗?”
“原因有很多,不过,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珍妮特。
走到新的楼梯转折处,他再次停下。
前方出现一颗白色的光球,快速转动着。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瞬息之间照亮了整个视野——
旋即,周围场景从黑暗楼梯变成了满是树根缠绕的一楼大厅。
杰拉尔德放下珍妮特,带她走到大门前,打开门。
“出去吧。”
可是,珍妮特疑惑地问:“门在哪?”
杰拉尔德皱了下眉。
珍妮特看不到敞开的门和外面平静的夜空。
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围绕着他们的浓雾也在透明。
血迹森林正在慢慢消失。
“珍妮特!”杰拉尔德试图去拉珍妮特的手,然而只是穿过空气。
珍妮特也吓坏了,焦急地伸手抓过来,每一次都只能从他身上穿过。
“珍妮特,别怕,在那等着,我一定会带你回来。”
珍妮特完全消失了。
血迹森林也在继续消失,宅邸正一点点变回原本的模样。
门口走来了一位抱着黑色树根的高个巫师,科尔·马奇。
“杰拉尔德先生?”他上下打量着站在门里全身黑色的男人,“您怎么这副打扮?”
“为什么要这么做?”杰拉尔德反问道。
科尔停在门外,恭敬解释说:“哦,是这样,珍妮特已经死了。”
珍妮特已经死了。
这就是罗兹在克里曼斯公爵家发现的,珍妮特的麻烦。
休战前的一场战役中,珍妮特离家出走,与朋友假扮成男生跑到最近的战场上,结果遭到炮火波及。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珍妮特的尸体被送回家,停在地下室里。
公爵夫妇伤心欲绝,当他们准备给女儿下葬的时候,却发现女儿奇迹般的复活了。
只是这种复活很不一样,仿佛只是将灵魂强行塞进身体。
珍妮特死前的记忆丧失,身上也出现尸斑。
她还以为是受到诅咒。
这件事走漏了风声,传到圣修会。
于是,三名游走巫师被派来调查,一旦确认就可处理珍妮特。
杰拉尔德肃声道:“珍妮特的确死过,可她后来已经摆脱死亡状态,真正复活,成为了正常的人。”
莉莉通过女巫手书进行的仪式虽然错误,但仪式是成功的。
那晚,杰拉尔德亲自跟着珍妮特走到冥河,送她入水洗掉了死亡。
身上的尸斑消失,就是珍妮特完全复活的证明!
科尔保持着谦和的态度,缓声说:
“生命完结,再怎么复活也是已死之人,我的职责是消灭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可何必如此麻烦,珍妮特只是个普通人,你可以确认后就立即杀死她,为什么要等她回到家里,拿血迹森林对付她?!”
“这仅是我一贯的做事方式而已。”
“不,血迹森林里困住的只是她的灵魂,对么?”杰拉尔德戳穿了对方的谎言,“你将她的身体卖给了别人,我到这里的时候,珍妮特早就被运走了。”
圣修会之所以派他们三名巫师来,其实是当做了可以舍弃的弃子。
他们必然私底下做着违背教意之事。
“谁会要珍妮特的身体呢?”杰拉尔德想了想说,“费尔顿一家,他们需要一大笔钱财,如果绑架珍妮特就可以勒索克里曼斯公爵,你这么做既可以向圣修会交差,又能从费尔顿家获得好处,我说得对么?”
科尔看起来依旧友善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没错,每个被困血迹森林的人会逐渐散失理智,变异,最后成为里面的一棵树。”
“当所有人都变成树后,血迹森林就会消失。所以我总是需要预备几个人。只要我给他们珍妮特的身体,他们会分我钱,以及送给我家中最小的女儿。”
“不过,现在我多了一个预备,你很不幸,杰拉尔德,我本无意惹你,是你自己跑进去的,现在血迹森林要关闭了,你会一起消失,等我再开启时,你,还有珍妮特的灵魂,你们都将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大厅里的树木完全消失,所有雾气变得血红一片,瞬间炸开,成为一场血色风暴。
以中心为锚点,这场风暴飞速旋转,眨眼间缩小为一个点,消失不见。
宅邸恢复成原有的模样,里面灯光温暖,仆人们正在忙碌。
门关着,一身黑袍的杰拉尔德站在门口的草坪上,完完整整,安然无恙。
“怎么可能!”科尔惊恐喊道。
内心如一道闪电劈中,这个总是表现得礼貌谦逊的人五官扭曲,暴跳如雷。
“你怎么可能留下来!不……这不可能!血迹森林重来没失误过!”
“不但我能留下,珍妮特的灵魂也回到了身体里。”
杰拉尔德无比平静地解释道,
“圣修会也许没跟你们说明白,怕特里克家不好惹是有原因的,不仅仅是身为恶魔后裔,我们还有更多他们不敢妄动之处,比如,血迹森林对我无效。”
“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科尔不可置信地喊道,“你告诉我真相,我给你珍妮特被绑架的地址!”
“我不需要别人施舍的东西。”
“那你要什么?告诉我!”
科尔问完这一句,视线180度旋转,垂下,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他的脖子被扭断了。
“你身上可没值得我要的,既然圣修会将你们送上门来给我杀,那我就却之不恭吧。”
杰拉尔德松开手,尸体砸落在地。
身后的宅邸响起尖叫,透过窗户看去,里面乱成了一团。
珍妮特进入黑暗的瞬间,她的贴身女仆晕倒过去,此刻已经醒来,向公爵报告了一切。
全家人搜索过每一处,没有任何入侵的痕迹,更没有珍妮特的踪迹。
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克里曼斯伯爵脸色严峻走下楼,戴上仆人递来的帽子,就要连夜出发去纳河庄园。
如此诡异的事件,他只能依靠即将联姻的帕特里克家族。
叮——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克里曼斯伯爵推开挡路的仆人,匆匆走过去亲自开门。
“抱歉,今晚有事要出去,不待客。”
“请恕我冒昧打扰,尊敬的公爵先生。”已经换成正装的杰拉尔德站在门口,微笑着弯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