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木板被放下了。
没有人管珍妮特。
她不敢乱动，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刚刚看到了烟花，毫无疑问今天是举行晚宴的日子。
如闪灵所预言的一样，她被绑架了。
等会就会有冰凉的刀刃戳到皮肤上来。
虽然闪灵只预言了短短的一秒钟，无法知道后续会怎么样，但她心里清楚，此刻她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安静了不到三秒，耳边传来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吉玛，你怎么还没去给公爵消息？打算等到这具尸体发臭吗？”
“今晚公爵在举办慈善晚宴，我可没法避开那么多人给他丢布条！”
“奥尔瑟雅，我觉得你们还是将计划做得更好一些再去，毕竟我们手里的可不是活人，这件事情卡玛可办得真好！”
“妈妈您别这样，我也没办法，那个巫师坚持要她的灵魂，不然不同意帮我！不过没关系，反正公爵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我们照旧要钱。”
“可我们还回去的是一具尸体，这件事很危险，我担心公爵会报复我们，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我倒是不认为公爵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能逃掉，我现在担心另一家人，巫师说她之前几天住在帕特里克家，公爵要和他们家联姻，你们应该有听说过那家人吧？”
“听说过，很有钱但很低调的一个家族，没什么好怕的，全家只剩下一对兄弟，哥哥没什么用，弟弟也只是上过战场而已，要是他们真的联姻了，我们也可以顺便找帕特里克家要钱。”
“不，亲爱的奥尔瑟雅，你想得太简单了，巫师告诉我他们家是恶魔的后裔，我们当然不怕被枪子追着屁股，逃就是了，但我担心被恶魔诅咒。”
“卡玛，瞧瞧你，如果他们真的与恶魔有关，你一直崇拜的圣修会能放任他们吗？你听到的只是谣言而已！”
听到帕特里克……珍妮特想起了之前的事。
杰拉尔德就是那晚响应召唤的伟大巫师，只要将他的血涂到身上，就不会遭到怪物们的攻击。
珍妮特没想到，平日里大家都朝他开玩笑，说他是受诅咒的恶魔，他每次的微笑承认却不是玩笑。
真的与恶魔有关！
珍妮特想起离别时杰拉尔德的承诺，心中鼓起了勇气。
他说会带我回去的……他一定在外面四处找我……
该死，能不能把我身上的绳子松一松……
要想办法逃出去，让杰拉尔德发现我！
“呜呜——”
珍妮特动了动，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继续装死什么都做不了，她要跟绑架犯谈判，掌握主动权！
耳边传出那些女人的惊呼声，她们显然吓了一跳。
“怎么还活着？会不会是那个巫师出岔子了？”
“不会，他可是圣修会的人，不会出问题的，也许是心情好暂时没取走灵魂？”
刺啦啦——
有人掀开了罩住珍妮特的麻布。
黄色烛光扎入眼帘，珍妮特刚从黑暗中出来，被刺得眯起了眼。
“还真活着！”
有人喊道，接着就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全都是女人，全都干瘦如柴。
等视线聚焦，珍妮特才看清楚她们。
她都见过，是费尔顿一家！
站在主要位置的就是巴克的妈妈奥尔瑟雅，旁边年纪稍大的是巴克的祖母，再往旁边是两位姨妈吉玛和卡玛，剩下的是巴克的姐姐和妹妹们。
一共九个人。
即使落魄，她们仍不忘盘好脑袋上的棕色头发，没有化妆品就往脸上涂抹白灰，拿虫子的体液染艳嘴唇。
身上挂满各种石头串成的项链，手上带着粗糙的手套。
衣服由不同质料的布缝补而成，与曾经一样里里外外穿上十多层，巨大的裙摆叠加到一起。
仿佛还是曾经那些打扮光鲜，行走在辉煌大厅中的贵妇们。
这样的装扮在欢乐街格格不入，甚至会影响生活，可她们并不在意。
她们不会放下贵族的骄傲。
“呜呜——”
珍妮特不断发出叫声，希望有人可以拿下塞在她嘴里的东西，让她说几句话。
其中年纪稍小的妹妹准备抬手，奥尔瑟雅阻止住她：“别乱动，这个女人从小就狡猾，你想想她是怎么蛊惑你的哥哥，她也会用花言巧语迷乱你！”
“呜！”珍妮特气急败坏地瞪着这些女人，发出悲鸣声。
“瞧，她就是装的。”奥尔瑟雅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走到后面，“既然醒来了，那就让她先解决我们这几天的肚子吧，等后天再去给公爵送消息，让他们更着急一些，拿的钱就更多一些。”
姨妈卡玛问：“你的意思是……让她接客？可她是被绑起来的，那些客人们会不会……”
“哦不会，亲爱的，来这里的客人不会认识公爵，我们可以将她打扮成喜欢捆绑游戏的女孩，相信我，那些来找姑娘的男人都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们只会感到兴奋。”
祖母敲了敲手里的木棍，干瘪的嘴里发出干哑的声音：“奥尔瑟雅，可她毕竟只是个小女孩，与你的女儿，我的孙女年纪差不多大！”
奥尔瑟雅反驳道：“妈妈，你可别帮她说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我们的巴克不会奔赴战场，更不会死！您难道忘了我们在这里饿肚子的痛苦日子吗？您忘了别人往我们身上丢石子，不断有男人冲下来要脱我们衣服的日子吗？！”
“如果巴克在，他可以保护我们，他可以赚钱，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们会很快搬出去，不再遭受侮辱！”
“可是我的巴克却因为她死了！她该负责！我无法看到她回去后依旧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而我们只能带着钱逃跑！”
说完，奥尔瑟雅看向其中一个女儿，愤怒道：“今晚就去找男人过来！我要毁了她，我要听到她兴奋又痛苦的叫声！”
*
看到烟花升上夜空，杰拉尔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羽毛，黑色的羽毛尾端连着一根金色发丝。
他将发丝绕在手腕上，抬起手，垂下的羽毛轻轻摆动了起来。
随即，他顺着羽毛摆动的方向离开宴会厅，走下高高的台阶，漫步在黑夜笼罩的城市里。
路边还有不少游荡的人，有些看到他，会兴致勃勃地跟他打招呼。
这些人多是生活习惯不佳，在外半夜不归的人。
男人多半是看上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女人多半是看上他英俊忧郁的脸庞。
杰拉尔德面带微笑从他们面前走过，前一秒还在街道的转角处，后一秒就到了另一处地方。
如此接连不断穿梭着，最后到达了明越里特郡西部。
羽毛的摆动幅度减小，杰拉尔德从袖口放下一把匕首，划开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流到地面之前却凭空消失了。
仿佛有什么正聚集在下面贪婪地吸收着。
等差不多，杰拉尔德收回手舔了舔伤口，拿出绷带裹上。
接着继续行走。
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破，路上的行人也都变得死气沉沉，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对他视而不见。
羽毛指向了那条欢乐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又是最安全的地方，费尔顿一家人没有把珍妮特藏去太远，欢乐街的地底下错综复杂，就算派军队过来搜索也要几天时间才能搜完。
所以，如果不是玛丽事先预知到珍妮特有危险，给了她一根羽毛，杰拉尔德真要费点功夫。
羽毛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小，这说明距离珍妮特距离越来越近。
此时脚下的街道已经破烂不堪，随时都可能一脚踏空摔个跟头。
他的皮鞋不幸踏入几个泥坑之中，将泥点子溅射到裤腿上。
他的上衣落满灰尘，上面还出现好几道抓痕。
只要他低下头，收起那张惹人眼球的脸，就一下从精致富有的贵族少爷变成了穿着脏旧衣服的普通平民。
倒也跟周围的环境相配了一些。
四周没有可以阻挡视线的建筑物，因为都被炸塌了。
偶尔可见几个猥琐油腻的男人行走在废墟之中，有的连裤子都懒得穿好，从一块石头下爬出，又钻进了另一处洞穴中。
也有一些瘦骨如柴的女人站在显眼的地方，半遮半掩，极尽可能地卖弄着自己。
杰拉尔德避开她们伸过来的手，踏到一块翘起来的石板上。
前方不远处有个穿着夸张的女孩，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她皱着眉左顾右盼，像在寻找客人，可每路过一个人都嫌弃地避开，被其中一个没穿裤子的秃头胖子靠近，还狠狠地踢了胖子一脚。
杰拉尔德的目光再次扫过羽毛，心中一松。
是她。
“嘿，那边的女士，你好！”
他挥手喊道。
女孩扭头看过去，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士站在远处，皎洁月光照在他精致英俊的脸上，映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那密如鸦羽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温柔又忧郁，高挺的鼻梁，笑得恰到好处的嘴唇，令人心起荡漾。
女孩提着蓬松的裙摆，从断瓦残垣中走走蹦蹦，艰难地过去。
距离近了时，男人才再次发出他那干净又温柔的声音：“请问我可以当您的客人吗？”
多么彬彬有礼的绅士啊！
不像其他常来欢乐街的肥猪，看到女人就只会往上抱。
女孩向他欠身行礼，问：“您看起来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
“我是一名四处游历的作家，这几天正好路过，听闻有一条欢乐街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瞧，我们作家都很穷，也就能来这里发泄一下欲望，但我又看不上路边那些，觉得你倒是不错。”
“抱歉先生，”女孩站直了，高昂起头，“我不接客，但是我家里有人接客，她长得还不错，喜欢跟人玩捆绑游戏，您能接受吗？”
“那太好了，其实我也有点那方面的癖好，正愁着呢……请带我去看看吧。”
女孩再次仔仔细细打量过眼前的男人，贵族是不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和跑到欢乐街的，他绝不会是认识公爵的人。
而且她们昨天才动手，公爵都还不知道绑架女儿的是谁，不可能这么快就找来。
这个男人应该是说的真话，找他可比带那些油腻的肥猪回去要好太多了。
就他吧。
“请跟我来。”女孩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