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杰拉尔德的贴身侍女，安娜早就从四人间搬进单间。
她给自己缝了一条灰色的花边床单。
枕头上还有一只手作的小恶魔娃娃。
回房后，安娜缩进被子里，看着苏西帮她掩好被角，提起恶魔娃娃看了一眼，塞进她怀中。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劳累的脊椎获得轻松，圆溜溜的大眼睛则一直盯着眼前，脑中不断回忆那本书中的内容。
真是神奇啊！
魔法，巫术，她居然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
照着学习的话，或许能成为女巫！
就像裁缝店的玛丽那样！
思绪纷呈间，大概是苏西见她一直瞪着眼睛，关心地问：“需要去见见医生吗？”
“不用！”安娜急忙回答。
“我给你倒杯水吧。”
看着苏西起身去拿杯子，安娜皱眉想起，纳河庄园中，真心实意对待她的，好像还有苏西。
或许是因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杰拉尔德身上，一时竟记不得这个人的全名。
苏西……苏西……她好像只叫苏西，大概是在安娜后面进入纳河庄园。
性格温和，为人低调，几乎没有个人特征。
苏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端着一杯水走回床边，扶起她问：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是我在这打扰了你吗？”
“没有，谢谢你陪我。”
吞下几口水，苏西再次帮她掩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是母亲在照顾孩子。
这令安娜想起了她的妈妈。
她的脸上浮现更多忧愁，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到了一块。
旋即，苏西温暖的手掌抚上额头，一点一点揉开她的眉毛。
“不是我的话，那么，是他？”
苏西指了指那只小恶魔娃娃，这里呆得久的仆人都知道，帕特里克兄弟有恶魔之称。
安娜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嗯……有他的原因，你可别笑我，我是认真的。”
“怎么会笑你呢，整个城堡的人都看得出你是认真的。”
不过，在别人看来，安娜只是胆大包天，异想天开。
安娜摸了摸恶魔玩偶的尾巴，侧头看着苏西问：“那你怎么看我？”
“嗯……杰拉尔德先生年轻，英俊，又富裕，很难不招女人喜欢吧，你不过是最大胆的那个。”
安娜有些感动，苏西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轻抚在额头的手停下，苏西继续说：“可是，你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他吗？还是说，仅仅是因为受到他的恩惠，就将感激和依赖错误地认作了喜欢？”
令人深思的问题，安娜一时竟不会回答。
她对杰拉尔德先生，是真的喜欢吗？
是的吧，她是那么爱他。
可是又要如何去验证呢？
看到安娜一脸为难的样子，苏西微微一笑，从围裙里掏出一块糖果，塞进了她的嘴里。
“没事，时间会验证一切的，你看起来好了许多，吃完糖就睡吧，我该去忙了。”
安娜伸出一只手，在苏西的衣服上轻轻一扯，将她拉回身边。
“还有什么事吗？”
“嗯，还有糖吗？我还想要。”
*
黑金宫的宴会大厅里，一片混乱。
穿着正装的“绅士”相互推搡了起来，甚至有人站到桌子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别人鼻子大叫。
“你这该死的心机鬼，难民过来对你影响最小，你当然恨不得多来点，好拖垮我们是吧！噢，狗杂种！”
被指着鼻子的人气到头发都竖了起来，一口咬上面前的手指。
整个大厅都听到了惨叫。
帕特里克兄弟俩面前冒出一个白胡子和蔼小老头。
搓着他枯骨般的手，无奈地说：
“伯爵先生，请您帮帮忙，让那群人歇一歇吧！”
他就是郡长老尼尔。
杰拉尔德兴致盎然地品着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罗兹摸了摸嘴唇上的胡子说：“公爵不是也在吗？找他可比找我管用。”
小老头一跺脚，指着闹腾的人群，里面有个争得面红耳赤的瘦矮个子，正是克里曼斯公爵。
啊，是公爵在带头啊，那就更没什么好阻止了。
这时，顶着稀疏灰白头发的加里也钻了过来，拍着胸脯说：“我去！”
老尼尔和罗兹异口同声问：“你脸怎么熏黑了？”
“这是流行！你们不懂！”加里有些气急败坏。
杰拉尔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让他去吧，毕竟可是圣修会的主教啊。”
这样大家就都能看见一名黑脸主教了。
于是，一身黑色长袍，外加黑脸的圣修会主教，加里先生挤进了喧闹的人群。
然后，沉溺于喧闹的人群。
没有激起一点波浪。
有钱有势的贵族们，才不会听一个拿着微薄工资的贫民说话，何况还是圣修会出来的粗鄙平民。
三人相视一眼，杰拉尔德耸耸肩。
“是他自己要去的。”
随即，他想起莉莉好像去了那边。
快速扫过四周，没有莉莉的身影。
倒是推搡的人群里有一抹红色。
笑容在杰拉尔德脸上消失：“我去阻止他们。”
“等等，杰拉尔德！”罗兹在后面伸手阻拦，不过没抓到。
杰拉尔德已经挽起了袖子。
冲进人群中。
莉莉被一个男人推到面前，粗鲁地指着脑袋：“看看，她就是从贫民窟过来的，我们连自己地盘上的穷人都管不过来，怎么有工夫去管难民！”
“哎哟！疼！快放开我的手指！”
杰拉尔德把那根手指掰脱臼了，无视疼得龇牙咧嘴的男人，拉过莉莉护到怀里。
“别拿我的女仆举例子！”
“这不是杰拉尔德么！哎哟，还真是你！”有几个相熟的人发出问候。
克里曼斯公爵也为了在女婿面前保持形象，勉强退下场。
剩下最后几个刺头，坚持难民必须回去。
这时候，一对夫妇从楼上走了下来。
“诸位，请静一静！”其中长相严肃的胖男人喊道。
没人理他，大家都没见过他们，谁知道是哪里混进来蹭吃蹭喝的。
“安静！”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人们吓得一愣，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视线集中到喊声的来源上。
疯子加里在沉默中爆发了，显出了他的真本事。
“看什么看！”加里指着楼梯上的夫妇，“你们最好听听他们说什么。”
众人眼光挪移过去，聚焦到陌生的夫妇身上。
丈夫天生一张凶脸，像头熊一样站在那里，妻子妖娆妩媚，小鸟依人地靠在丈夫肩上。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
男人再次开口，语气严肃得像是在发表宣言。
“我是雷尔夫·亚伯，身边是我的妻子，丝特拉。”
亚伯……众人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从帝都来的皇室，亚伯公爵一家。
所有人皆脱帽行礼，气氛变得和谐友好了起来。
“所以，你们在争吵什么？”雷尔夫问。
刚指着别人鼻子的人愤愤不平道：
“尊敬的亚伯公爵，我们无法接受那些难民，现在大家连自己都顾及不上，怎么还有闲粮分给他们！”
克里曼斯公爵站出来说：
“可是，如果我们不接受，那些可怜的难民还能去哪儿呢？放任他们，逼得他们饿急了，去抢去偷吗？到时候受到损害的还是我们！”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小声议论，窸窸窣窣间，杰拉尔德趁机带莉莉躲到一边。
“好了！”雷尔夫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陛下知道你们会有争议，所以特意派我前来。”
他的妻子，那位妖媚的女士从壮丽的胸间抽出一小卷羊皮纸，展开。
娇滴滴的声音婉转响起：
“国王陛下口谕，让我和夫君督促在座的各位，尽快完成交接事宜，如果有违令者……哎呀，后面的内容好残忍，人家不想念。”
“乖，不想念就别念了。”雷尔夫小声安慰着妻子，在她脸颊亲吻一口，继而怒瞪众人：“听明白了吗？”
没人再多说什么，以克里曼斯公爵为首的接收派高高扬起了下颌。
杰拉尔德让莉莉去人少的地方等着，自己回到罗兹身边：“就是他们要住进我们家？”
“没错，加里怀疑他们与赤色黎明有关，让我们盯着，准确地说，我那么忙，得你盯着。”
罗兹朝莉莉的方向瞪了一眼：“特别是不要让你的小女仆出岔子。”
“我明白，”杰拉尔德也难得沉下了脸，“赤色黎明怎么会渗透进皇室？”
赤色黎明是一群不甘停战的家伙，皇室成员则是休战的直接获利人，他们不应该有勾结。
罗兹敲敲太阳穴，提醒说：“你觉得如果只是赤色黎明，加里会放在心上吗？”
当然不会，圣修会是巫师联盟，他们才不关心政治。
杰拉尔德眉头微微皱起：“看来，他们可能与那些讨厌的堕落教会有关。”
“加里负责明越里特郡，自然不希望他们闹事，他只放心我们，你不会让你的加里叔叔失望吧？”
杰拉尔德看着坐在人群中那个颓废的二五仔，摇摇头：“他为我们兜着圣修会的事，我们当然也要为他分忧，何况，明越里特郡也是我们的地盘。”
“好了，他们过来了。”罗兹换了一杯新酒，向前举了举。
杰拉尔德也恢复往常的温柔微笑。
他们面前不远处，亚伯夫妇牵着手，笑着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