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下午，城堡二层。
莉莉换了一身新洗好的女仆装，悄悄趴在书房门口，偷窥着里面。
她觉得近来杰拉尔德先生有点反常。
自从她醒来确定没事后，杰拉尔德先生在家休息了不出两天，便开始亲自整理东西。
就像现在，杰拉尔德正将一些书籍从书架上取下来。
并没有阅读或是整理，而是将它们打包好，放进了一只皮箱中。
莉莉见过那只黑色箱子，原本属于加里主教。
杰拉尔德先生每日都会往里面放点东西，包括他停更许久的手稿。
当然，奇怪的不只是这点，莉莉注意到，杰拉尔德最近很关心仆人。
他偶尔经过一个仆人的时候，不会像平时那样匆匆离去，而是停下脚步耐心观察几秒，然后提醒叮嘱几句。
他甚至指点司各脱太太往甜点里少放糖，理由是罗兹过于肥胖，不适合吃太多糖。
莉莉从未见过这样的杰拉尔德先生，他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准备后事。
感到担忧，莉莉找到苏西，把她拖进了二楼的房间。
听完她的诉说，苏西微笑着说：“杰拉尔德先生是不会死的。”
“可是他一直在收拾东西，还留下像是遗言一般的叮嘱。”
“如果他只是决定离开一段时间呢？”苏西提醒道。
莉莉一下愣住，红软的嘴唇微微张开，越来越大，碧绿色的眼眸也越睁越大。
“离开？！”她大吸一口气，对啊，如果要离开也会这样。
“可杰拉尔德先生不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安娜斯塔西，不会离开吗？”
“等等，安娜斯塔西前不久才……啊不对不对，她不是真正的安娜斯塔西……”
莉莉整个人都混乱了。
杰拉尔德先生究竟是不是要离开？他为什么会放弃等待而离开？
苏西只是一如既往淡定地保持微笑：“要不，你亲自去问问他？”
说得也是！
莉莉转身离开房间，正要走去书房问个清楚。
这时，她看见杰拉尔德从里面走出，回过头来望着她。
“莉莉，你来得正好，跟我下去。”
杰拉尔德把手伸给了莉莉。
到达一楼，莉莉看到了三道熟悉的声音。
“妈妈，爸爸？你们怎么来了？”莉莉松开杰拉尔德的手，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家人。
热情地拥抱后，罗兹听到声音走了下来。
这位伯爵先生最近少有出门，大概是因为上次战斗受了伤，连走路都变得比以前虚弱。
玛丽女士也跟着走了下来，因为伯爵受伤，她将裁缝店关门歇业，特意跑来照顾她的老情人。
两人走到莉莉面前，看着一家人询问是谁。
杰拉尔德出面介绍：“他们是莉莉的家人。”
茱莉亚抖了抖她火红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虔诚望向伯爵，恭敬地行了个礼，说：“您好，我是茱莉亚，莉莉的妈妈。”
身边，颓废憔悴，面色发黄的丈夫浅浅低了下头：“我是莉莉的爸爸，我叫亚伦，亚伦·多利。”
最后，是站在他们中间，比莉莉小一些，看上去同样白净可爱，有着亚麻色的卷发和琥珀色的眼眸的小女儿，她学着妈妈的模样小心翼翼行礼说：“您好，我叫莉迪娅·多利，是莉莉的妹妹。”
“你们好。”玛丽代替不苟言笑的罗兹向一家人打招呼，顺便夸奖小女儿说，“瞧，莉迪亚长得真好，跟姐姐一样是个漂亮的姑娘。”
城堡最少有五十年没接待过贫民身份的客人，罗兹绷着一张脸看了看多利一家人，又看了看杰拉尔德，这次只是叹息一声，让杰拉尔德照顾好客人，然后跟玛丽一起回去。
他一走，莉莉和杰拉尔德同时松下口气。
多利一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就被周围的富丽堂皇吸引，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噢，天啊，这房子真好，如果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一天，我就算去死也心满意足。”
“那就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吧。”杰拉尔德应允道，“我会给莉莉放几天假，让她带着你们以客人的身份，在这里待几日。”
“太好了！”亚伦咬住下唇，双拳紧握做了个庆祝的姿势。
显然这个姿势并不优雅，旁边经过的女仆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
莉莉领着一家人先去二楼放行李，妹妹莉迪亚指着远处金灿灿地楼梯问：“我们为什么要走这边又破又小的楼梯？”
“因为那边只有主人和贵客才可以走。”莉莉回答道。
莉迪亚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客人吗？”
茱莉亚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亲爱的，我们是客人，但不是贵客。”
爸爸亚伦已经迫不及待踢脚跑了上去，兴奋地大喊：“嘿，我们的房间在哪？！”
“先生，请不要大声说话。”路过的女仆再次皱眉。
莉莉领着家人走进仆人走廊，挑选了一个面积稍大一些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床，可以让父母和妹妹睡在一起。
但莉迪亚似乎并不想这样，她从小到大都与父母和爷爷奶奶睡在一起，这次想尝试独自睡一间房的滋味。
于是莉莉又指给了她另一间较小的房间。
茱莉亚有些担心女儿会被训斥，低声询问：“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妈妈，反正房间很多，只要我负责打扫好就行了。”莉莉如实回道。
*
就这样，多利一家愉快地住了下来。
但毕竟是出身废墟的人，他们表现得总有些格格不入。
茱莉亚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干活，可每天莉莉抢着把所有的活都干了，厨房还把饭做好端到他们面前。
这种突然享受的日子令她心里总觉得愧疚。
第二天的下午，她就受不了，向杰拉尔德提出申请，跑地下室去帮忙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妓女，一开始，没有人瞧得上茱莉亚，甚至有些冷嘲暗讽地说她。
可茱莉亚服侍过那么多人，别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再加上她的眼睑很厚，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当茱莉拿土豆做了份土豆饼后，每一个人对她的看法都大为改观，甚至司各脱太太也对她大加赞赏。
“多利太太，你这个真是太香了！”
“当然，谁叫我那个洞穴里总是只有土豆吃。”
茱莉亚以她出色的交际技巧，很快就和所有人都成为了好朋友。
亚伦却没那么轻松，男仆们瞧不起他，他也瞧不起男仆。
他还嗜酒，闻着酒香偷偷去地窖拿酒，结果被麦克给逮住了。
事情一度闹得很大，还好杰拉尔德来得及时，将酒送给了亚伦。
亚伦当着所有人面喝一口，才发现，高档的酒喝起来烧心又辣嘴，完全比不上他在欢乐街买的酒精兑水。
然后，亚伦就粘上了杰拉尔德，开始不断跟着他，问他墙壁上画作的价格，桌子上雕像的价格，顺便，也总是不经意间说自己的小女儿有多么好。
这天，亚伦赖在书房品尝杰拉尔德的红茶，双腿交叠在长沙发上，声音洪亮地说道：“莉迪亚是我更喜欢的女儿。”
“先生，您也看出来了吧，她比莉莉更漂亮，更聪明，身材更好。”
“而且，她也很喜欢这里，更适合这里。”
杰拉尔德停下手头的工作，抬眼问他：“你是想让莉迪亚也来纳河庄园做事吗？”
多利一家赚钱确实辛苦，如果莉迪亚也来这里当女仆，确实可以更好地改善一家人处境，对帕特里克家而言也并不是难事。
杰拉尔德表态说：“如果莉迪亚自己同意的话，我愿意买下她。”
“不不不！”亚伦连忙一本认真地说，“我是希望您能收下她，把莉莉换回给我，要知道，茱莉亚年纪大了，莉迪亚又太小，莉莉现在正合适赚钱养我。”
书房门口，莉莉听到了爸爸的每一句话，垂下眼眸，拍了拍闷堵的胸口。
这里正难过着。
不是因为亚伦，而是她想起了上次杰拉尔德在广场上丢下她的一幕。
现在的我，还没强大到可以永远跟随杰拉尔德先生，他都要离开纳河庄园了，把我送回家里应该是更好的选择吧。
莉莉这么想着。
她不敢亲耳听到杰拉尔德答应，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