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被翻卷的乌云占据。
一只巨大的黑色渡鸦冲上云霄，望了眼烧得火红的夕阳。
撕裂云层，俯冲而下！
随着与地面拉近距离，它展开了翅膀，羽翼在风中抖动。
直到卢巴尔郡的骨峰竞技场上空。
渡鸦转变方向，开始一圈一圈盘旋。
竞技场里人声鼎沸，看台上的观众涌出一层层人浪。
口中齐声唱着祝福语战斗的颂歌。
“曙光照亮我们的双眼！”
“来啊，穿上你的铠甲！”
“来啊，拿起你的武器！”
“我们在鲜血与啤酒中洗涤灵魂！”
竞技场中心的场地上，
女巫们手指蘸上牛血和各种颜色的油彩，为即将上场的勇士送出祝福。
当所有选手全都准备好，站成一排时，颂歌也戛然而止。
这时，就轮到郡长霍根·桑德出场了。
这个精瘦的小老头向人们挥手示意，在爆发的呐喊声中，入座南边的主看台。
号声吹响，一头用来献祭的疯牛冲入场内！
观众的喝彩和呐喊声中，勇士们拿起各自武器围追疯牛！
不到一个回合，就取得了胜利。
而天空中的渡鸦也俯冲直下，啄走了一对牛眼睛。
“看！乌鸦！”有人惊呼。
霍根·桑德皱了皱眉，这可不是好兆头。
一片喧嚣声中，渡鸦飞到竞技场外，钻进一辆马车里。
“噢，莉莉，你的渡鸦把血蹭到我衣服上了！”珍妮特发出了抱怨。
“抱歉，珍妮特小姐，我这就让它出去！”莉莉手忙脚乱地打开车窗，挥舞着赶鸟出去。
“嘎！”渡鸦傲娇地叫了一声，留下一颗牛眼珠，展翅离开。
珍妮特正要拿手帕，包住这块血糊糊的东西丢出去，杰拉尔德放下手中的《卢巴尔郡旅游指南》，出声制止了她。
“住手，珍妮特，这不是普通的牛眼珠，这是献祭之牛的眼珠。”
依旧是那么温和平缓的声音，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珍妮特问：“有什么特别吗？”
“当然，献祭之牛的眼珠里有着希望和绝望，是用来做摧毁精神药剂的绝佳材料。”
听到是材料，莉莉连忙捡起放到了一只木盒里。
随后，这只木盒会与他们在路上收集到的其他物品一起，放入加里的皮箱。
随着夕阳下落，马车渐渐远离竞技场，却仍旧能听到里面的呐喊声。
趁着现在气氛正好，杰拉尔德展开《卢巴克郡旅游指南》，向两位女仆耐心介绍起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
在人类与禁忌的大战中，卢巴克郡是输送勇士最多的地方。
在国与国之间的连年征战中，它也是输出战士最多的地方。
这里几乎没有绅士，是群粗鲁好斗的野蛮人聚集之地。
当地人们崇拜力量，信仰赛特，也就是一只比较会打架的禁忌。
祂被视为了战争和力量之神，但同时，也与杰拉尔德一样是守门人。
珍妮特打出个暂停的手势：“等等，神明是禁忌？”
她所知道的有关于门的信息，都是自己打听而来，有些隐秘自然不知道。
杰拉尔德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漆黑的眸子变得深邃，复述出曾经给莉莉讲过一遍的知识。
“禁忌在与人类开战之前，原本就是行走于世间的神明，祂们战败后，与人类交好的那几位，留在了门外面，依旧被崇拜着，因为人类需要信仰。”
杰拉尔德抬手，戴着黑鹿皮手套的食指指向前方。
车厢外，苏西正在安心驾车。
“瞧，纳河庄园最稳重的女仆是天使，她们的天使之王便是圣修会信仰的神明，代表着秩序，光明，希望。”
只可惜，最令人敬重的那位天使之王已经陨落了，连同祂所统领的希望之地，如今也成为了尸域。
苏西上次从尸域回来时，身上带的伤还没完全好，杰拉尔德每天会帮她治疗，但至今未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珍妮特听完讲解，努了努嘴说：
“为什么别的禁忌留下来后能成为神明，供人敬仰，帕特里克家那位始祖，却只是做个贵族，还死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
杰拉尔德拉回思绪，思考了一下如何长话短说。
“简单的描述，就是，他想与心爱的女人同生共死。”
“真是痴情。”珍妮特评价道，并不忘表示，“不过，我面前还有更痴情的。”
莉莉有些晕车，晕乎乎地偷偷望向杰拉尔德，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
马车速度减缓，前面传来了苏西的喊声：“杰拉尔德先生，快到了。”
“谢谢，苏西！”
杰拉尔德拉开身边的红色窗帘，往外看去，已经到达了卢巴尔郡南部郊区。
帕特里克家族在这里有一座宅邸，虽说连带花园，它也没有纳河庄园城堡面积大，可比起附近其他房子，绝对是最富裕显眼的一座。
杰拉尔德在很小的时候，就和罗兹一起来过一次。
但过来后，他看到这地方的人们粗暴无理，身为绅士的他便再也没踏足过。
如今多年未归，他想，那座宅邸里的管家和仆人们，也许都不一定认得出他。
思绪乱飞间，杰拉尔德看到窗外一片果林。
他招手叫莉莉和珍妮特：“你们瞧，那是帕特里克家的果……”
话未说完，他脸上失去了笑意。
因为果树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颗，后面全都被伐了。
“嘿，那可是私有财产！”
即使是绅士，杰拉尔德也忍不住埋怨一句。
看来，宅邸中的管家和仆人要扣薪水了。
路过果林没多久，马车停下。
苏西打开车门，接引里面的人一个个下车。
杰拉尔德最后出来，在女仆们的搀扶下，他两脚跨到地面，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
“我的草坪呢？”
靴子下原本该有的，绿油油的草地不见了，变成光秃秃坑坑洼洼的一片泥地，不远处还有些……莫名排泄物。
杰拉尔德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扶了扶帽子，接过莉莉递来的手杖快步往房子走。
女仆们拎着行李跟在后面，看到了主人少有的严肃的一面。
宅邸就在前方，远远看去，那座四层的青瓦红砖房除了稍显破旧之外，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可随着靠近，杰拉尔德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原本，大门外有一块牌子写着：
“帕特里克府”。
但如今被人改成了：
“梦想的小屋”。
嘿，哪里小？
杰拉尔德走到门口，摇响门铃。
“来了！”
随着棕红色的木门打开，从里面钻出脑袋的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胡子也完全没搭理过。
睡眼惺忪，脸上毛孔粗大，两颊发红，一看就是宿醉未醒。
更糟糕的是，他身上穿着老伯爵的睡衣！
“你怎么还自己准备女仆？她们是你的妹妹吗？真好，我也想有个妹妹扮演女仆。”
男人抢在杰拉尔德之前开口。
他很兴奋，视线从苏西身上挪到珍妮特身上，最后停在莉莉身上。
莉莉最近发育得越来越好，尽管黑纱遮住了一头红发，仍旧压不住她如同火焰般耀眼的美丽。
杰拉尔德挪动位置，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先生，她们可不是你能看的。”
他表情严肃，不怒而威。
令男人心中生出了几分畏惧。
不过，这可是卢巴尔郡！
一个没有绅士的地方，一个最讨厌胆小鬼和懦夫的地方！
男人即使感受到了恐惧，也鼓起勇气，挺着胸膛叫嚣说：
“好吧，但是按照合同，我还能在这里住上一晚，你来早了，等明天再来吧。”
说完，男人赶紧关门。
咔，杰拉尔德拿手杖卡住了门缝。
下一秒，这个糟糕的男人被剥掉睡衣，光着屁股扔了出去。
“嘿！我要向克尔投诉你！等着吧，你明天也得滚出去！”
男人慌慌张张比出中指，捂着屁股跑了。
苏西松开莉莉和珍妮特的眼睛，然后替主人推开门。
杰拉尔德走进去，视线四顾。
一片狼藉的大厅赫然呈现眼前。
“你是被抄家了吗？”珍妮特放下行李，叉腰皱起眉头。
“我去上面看看。”苏西拎着裙子踏上楼梯。
就算是莉莉也知道，现在情况是不对劲的。
杰拉尔德先生的宅邸被弄得乱七八糟，还住进一个陌生人，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负责看守的管家应该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莉莉也迈出步子：“我也去看看。”
“不用了。”杰拉尔德拉住莉莉。
只听得大厅后门打开，一位白发白胡子，捧着茶杯的燕尾服老人走了进来。
满脸安静祥和。
杰拉尔德的语气里带着不满：“金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哐当！
老人管家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砸碎了。
管家金先生抬起头，那张满是斑点和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灰白色眼眸看了过来。
“杰拉尔德少爷？您……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