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现在的问题很大吗?”
“我觉得你现在会把所有事情都归为问题的一部分,无论那是不是。”
被埋在地下一个月的银泽镇依然还是老样子,正午的阳光透过从大坑的上方照下,又经过厚厚的蛛网滤过洒在镇子之上。
在这微弱阳光范围之内的教堂之中,只有两个人被留在此处。
长方形会议桌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金发少女。奶金色的长发此刻松散地披在背上,在平日的盔甲被脱下以后,粗布的衬衣与长裤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那锻炼出的肌肉线条非但没有破坏这份美感,反而将其更上一层。
少女瑞莲娜的双眼是湖水般的碧蓝,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那出众的容颜上只有一道在鼻梁上细细的斜疤痕显得不协调,但作为战士而言又有着独一份的魅力。
这一定是场艰难战斗后留下来的伤疤,别人都用这种称赞的语调如此说。
而瑞莲娜也从不否认,就好像真是那样一般。
但瑟克珀斯知道,那只不过是对方练剑时因为一个失误而导致的伤痕,用来治疗伤口的草药软膏是他亲手调制,涂抹在瑞莲娜的鼻梁上。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说着不信任异教药物之类的话,一边盲信地使用神术急匆匆地治好,否则那道伤疤本不应该存在。
自从瑟克珀斯在半年前加入到这支队伍以来,所受到的偏见就一直存在着。
“别在这里强词夺理,现在的问题就是很大!”
瑞莲娜重重地将拳头砸在会议桌上,发现那里出现了裂痕以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又故作镇定地深吸口气来平复心情。
“我们已经困在这里一个月了,连同整座镇子一起。”
“是啊,都一个月了。”
瑟克珀斯抬起头,透过教堂天花板上的裂口看向上方的巨大坑洞。
那是他们一个月前坠落到这片地下世界时候所产生的缺口。
少女双手抱胸,面色不善地看着淡定的瑟克珀斯:“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想办法带着其他人回到地表,谁都在想办法。”
除了你。
瑟克珀斯能够从瑞莲娜眼中的神色,以及那放在“每一个人”上头的重音猜出她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除了你,瑟克珀斯!”果不其然,下一刻少女就将矛头对准了他:“你每天就只是在和狩猎队一起打猎,在本子上记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而已!”
瑟克珀斯皱起了眉头。
在日光稀薄,而且与外界断绝了沟通的情况下,镇子上的食物来源就只有这片地下岩洞之中的原生动植物而已。
现在大家的各类用品都是以物易物,粮食绝对是最硬通的货币,而且还需要辨别哪一类的植物可以吃,哪一类具有毒素。
瑟克珀斯一直在这方面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挑拣出对于队伍内的成员无害的食物。还贴心地把它们抄录下来卖人情送给镇子内的其他人,让小队的各个成员在镇内行动时就能因为这份人情方便一些。
“我做的那些也是有用的,”瑟克珀斯摸着自己那比人类尖长一些,又比精灵圆润一些的耳朵如此辩解着:“这片地区的生态环境只有在被解析了以后,我们才能够把向上的阻碍————”
“你说的这些和那个阻碍有什么关系!?”瑞莲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不过是邪恶的神术造物而已,别用你那种原始异教的思维去解构这些东西!”
.....又是这样。
瑟克珀斯烦躁地想着。
每当自己想要提出些什么建议的时候,对方总是会以那种莫名的优越感将其不屑一顾,原本可以简单完成的事情却被绕了一通远路。
就好像自己从来就没被当成过可以信任的同伴一样。
如果只是对瑟克珀斯这样也就罢了,但每一次瑞莲娜都一定要加上所谓的“原始异教”这类的词语。
就好像她们信仰的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一样。
“........”
“........”
空荡的会议室中,皱着眉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其实,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在沉默之后,两个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出声。
瑞莲娜怔了一下,随即高傲地朝瑟克珀斯扬了扬下巴:那是示意对方先说。
于是,瑟克珀斯深吸一口气。
“我要退出你的队伍,瑞莲娜女士。”
他边说着,边缓缓地站起身。比那更快的却是“咚”地一声:有着奶金色长发的圣骑士小姐快速地站起,将原本坐着的木椅子弄翻在地,但碧蓝的眼中依然有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你————”
“我重复一遍:我,瑟克珀斯,决定退出您的队伍。”
熟悉对方会说什么的半精灵又用礼貌的,清晰的通用语将先前的宣告重复了一遍:“我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全部都是我的私人财产,队伍内的共用财物都放在柜子上了。”
早在瑞莲娜找上自己之前,瑟克珀斯其实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不过一直都在犹豫。
但看到就算此时此刻对方依然保持着种种偏见,瑟克珀斯也只觉得这半年来的相处都跟喂了狗一样。
心头涌现的是一种解脱般的快感。
“不...那....啊.....这.....”瑞莲娜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完全没意义的字,最终还只是冒出一句:“现在这座教堂是被我们征用的.....如果你退出去.....你还能去哪?”
“我托狩猎队的威廉队长给我留了间房,只不过是打猎时分享一点猎物出去而已,挺划算的。”
这流利的回答却让圣骑士小姐抓到了把柄一般:“你....你早就这么想了是不是?在这种紧急状态下还要搞分裂!”
这种官腔的叱责让瑟克珀斯恶心地皱了下眉,却从容地反问道:“那您刚刚又想说什么?”
瑞莲娜的脸白了,那种半年以来经常出现的慌乱表情又一次没被掩盖住。
瑟克珀斯只是苦笑。
他转身,走向会议室的门口。
“等等!”身后传来了少女的呼喊声。
但瑟克珀斯知道,那大概率不会是挽留。
“你现在走了.....等之后我可不会再允许你回来!”
之后......说的应该是回去以后吧?
毕竟这支队伍里头有一位教权贵族的女儿,一位被教会内部高度重视的天才祭司,还有一位归化的精灵游侠。
就算与外界的通讯被断离,但搜救应该也在路上了吧?
与她们相比,自己这一位当初是被熟识的高层强塞进来的斥候确实高攀不起。
瑟克珀斯听到这句话,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拎起了放在门外的行李铺盖,留下最后一句话:
“那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