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露蒂作为当届第一毕业,加入到外遣队伍的两个月前所发生的事情。
大教堂是这片土地之上最具权威性,也是规模最大的神术培训场所,在其中研习的所有人都不论天赋出身,只需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与对信仰的坚定便可以习得神术。
作为圣城斯莱的居民之一,露蒂在入学时便享受了针对城内人口的学费优惠,更是在每一次的测试与书面考核上都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就连被那些同学们忽视的“祭司近身杖术”课程也并不例外。
在这最后一学期临近毕业的两个月里,所有的学生都开始准备最终的考核与论文作业,而作为第一的她却早已经完成了这些事项,只需要等待两个月以后的正式典礼便会进入在特招季便将她选中的外遣队中去。
比起待在斯莱本部从事文书工作,露蒂更希望能够用自己手中的力量去切实地帮助在这三重城墙以外的困苦人民,并教导他们与他们的后代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去尊奉那白金红烈阳的法则生活。
按这位才女的计划,在这最后的两个月中自己并不会沉溺于无止尽的放松之中,反倒是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准备好一切有可能使用的知识与工具,来适应在那之后会更加紧张的外遣队员生活。
但....谁在紧绷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总会在某一天生出“放松一下吧”这种想法。
于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被耀光点亮的早晨,早早起来的祭司小姐在打理好自己的仪容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学习,反而是拿起自己的长杖来到尚没有什么人的校园中散步。
虽然说决定放松一下,但这位三好学生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对于露蒂而言,每日睡前的经文念诵似乎就是她在这几年之中唯一会做出的娱乐手段。
“.....嗯?”
此时正是晨间唱诗的时刻,在主会厅之中,学弟与学妹们唱诵那炙燃之路史诗的声音是每周一次的日常。
但这一次,露蒂却看到有一个人正在厅外徘徊着。
那是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半裸着上半身的青年。稻草黄色的中长发有部分被扎成了细辫,在裸露的肌肤之上有着简陋却覆盖了大部分面积的古怪动物纹身,深紫色的眼睛正犹豫而好奇地看向厅堂内的唱诗班。
这一看就不像是斯莱人,甚至都不像是在城邦里居住的人——倒更像是那些居住在绿洲丛林之中的原始部落。
但真正吸引了露蒂注意的,却是那个青年手中所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本厚厚的《法典》,每一位教徒都会有的最基础读物。
大教堂与周遭的校园区域都是有着二十四小时值守的警卫的,换言之,不可能有未知的可疑人士随意进入到其中。
眼前的这个青年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对于露蒂而言就相当于是和先前的其他人一样,来到圣城之中进行进修与巡礼的潜在同僚。
一想到这里,即使只是初次见面,即使连一句话都没有聊过,但祭司小姐却依然已经对这个潜在的同胞有了些许的好感。
“您好,先生?”最终,露蒂主动走了上去,“我是露蒂,露蒂·睿斯腾,还有两个月就毕业的见习祭司,请问有什么能够帮您的?”
“.....啊。”而那个青年却是忙不迭地转过头来,过急的动作让鬓边的发丝扬起,使得露蒂看清了那半精灵才具有的耳朵。
异族。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祭司小姐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但心中涌起的排斥感很快就被理智所压下。
《法典》有云,“凡是可以团结的便皆为盟友,凡是挑起不和的便皆是敌人。”
大祭司也曾说过,不要因为异族的身份而去带有偏见地对待他人。
除非对方真的做出了完全不是人类能够作出的恶行与相应的逻辑。
“瑟克珀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看上去像是刚刚从部落里出来的半精灵所说的通用语甚至还要比露蒂见过的许多同学都要标准流利。“我是秃鹫部落的瑟克珀斯,很高兴见到您,女士。”
在下一个问题出口之前,自称为瑟克珀斯的半精灵便先一步开始解释起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对《法典》之中有几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理解....包括《利他论》,《炙燃之路对神性的逆向影响》以及《异界能量学》等几篇作品也是,都在共同的地方遭遇到了死结,所以想要过来求教.....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
半精灵所说的,是从最基础的宗教引导书一直到大部头的硬核论文,而恰恰好的是,这些全部都是露蒂所专攻擅长的方向。
“不,”在发现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之后,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盖去笑容中礼节性虚伪的露蒂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瑟克珀斯:“您来得正是时候。”
......当发觉过来的时候,露蒂已经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半精灵在大教堂的图书馆之中讨论研习到了傍晚时分。
若不是从早上开始便一直没有进食的饥饿感将祭司小姐从学术探讨中带了回来,恐怕他们会一直探究到耀光熄灭并再度燃起。
“和您在一起进行交流是我的荣幸,先生。”
发自内心的赞美脱口而出,露蒂从来没有想过外表与内在的差距会在一个人身上表现得如此之夸张。
明明从表象上来看,瑟克珀斯就只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原始人,但他的每一个问题却都透露出其下的思考与独到见解,针对对于露蒂的解释而进一步发出的疑问全都是有着渊博学识为基础的成果。
这一番交流下来,不只是瑟克珀斯将那几个对于专家而言都需要研究许久,自学者根本不可能得出答案的问题解决,就连露蒂本人都在问答之中产生了新的思考。
“您真的只是自学的这些东西?”露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半精灵所进行参考与记录的手抄笔记,若是在大教堂之中,这样的人才足矣和她进行关于第一宝座的争夺一直到毕业。
“我真的只是业余自学而已。”瑟克珀斯却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和您在一起交流才是我的荣幸——或许我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头冥思苦想,那几个问题是怎么都不可能得出答案的。”
那一日的探讨以半精灵的先行离去而告终。
而露蒂明明是以比平日更加更加剧烈的强度与人进行了一整日的学术辩论,甚至连三餐都没有吃,却觉得无比地放松,前所未有地舒爽。
“如果能够再和那位半精灵先生交流一番,那就太好了.....”
当晚,趴在床上的露蒂如此惋惜着自己忘记与那个突然出现的异族求道者要对方的联络方式。
而那时的露蒂却也没有想到,在两个月以后,他们会再度于圣堂的外遣队相遇。
更没有想到,现在的她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记杖击,最好让那天脑抽突然想要去散步的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再也不和那个叫瑟克珀斯的异教徒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