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喝点橙汁吧。”
顾帆倒了满满一杯橙汁,拆掉包装放上一根吸管,从桌子另一边推了过来。
“啊、嗯!谢谢。”
我有些局促地捧住杯身,小口啜饮着。
我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帆拧上橙汁的盖子,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看着我。
“怎、怎么了?”
紧张到说话都结巴了……我四下乱瞟,不敢直视顾帆。
“嗯……就是想问问栀年怎么忽然来我家做客了,上次来好像是六年前了吧?”
六年了吗?时间还真是转瞬即逝,浑浑噩噩就这样过去了。
顾帆家的客厅装饰依旧很朴素,但细细观察却发现工整得恰到好处,每一样物品都能派上用场,也具备着观赏性。
处处透露着家的温馨。
唔……我为什么能这么清楚呢?因为我最渴望拥有这样的家啊。
“所以,栀年是来找我学习的吗?”
见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作回应,顾帆感慨完,打量了几眼我背在身后的书包。
“啊,对,我是想来找顾帆复习的。”
其实以我现在的知识储备,还不至于到得找人复习的地步,只是我暂时想不出来其他理由,要是能直截了当向顾帆道歉就轻松多了。
但对懦弱的我来说,做出这件事比学习还要痛苦。
“可是,现在才第一个学期呀。”
果然……顾帆怀疑了。
我怯怯地抬头望了眼顾帆,他的眼睛里带着好奇的情绪,像是想从我这里找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
以正常人的视角来看,我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很奇怪的吧?被好奇也是能理解的事情。
可被顾帆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就觉得难以忍受。
“嗯……原来栀年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不知是不是顾帆看出了我的窘态,他撑着下巴,认真地点头说道。
“啊?呃、嗯。”
我愣了一会儿,毕竟我从没把好孩子这个词语跟自己连线过。所以,我很快理解顾帆是在给我台阶下,便模糊不清地认同他的说法。
“既然不想放过每一个知识点的话,那我们就来学习吧。”
顾帆抱住放在一旁他自己的书包,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拉链拉开,然后就感受到他动作产生了迟疑。
“话说栀年,你想学什么?”
“呃,这个……”
糟糕,只顾着借学习当理由来用,却没考虑好具体学习哪一个科目,以及哪一些知识点。
我尴尬地挠着脸颊,头上的猫耳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能清晰感知到它贴在我的头皮上,紧张兮兮地颤抖着。
尾巴也不安地直直耸立,像我的心情一样悬在高空,不安定地僵住不动。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看了眼书包内的情境,眼睛顿时都瞪圆了。
我忘记自己是个悠哉悠哉的中游学生,学习只在学校进行,课本和资料很少带回家过,书包一直是空落落的状态。
以前还觉得背在身上很轻松,现在需要书的时候,才开始追悔莫及。
“怎么了?”
顾帆出声询问,打醒了呆滞中的我。
“啊……那个,我忘记带课本了。”
实话实说吧……相较于编谎话,然后不停自圆其说,那么说出实话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况且,我很难做到对顾帆这样真诚的人撒谎,良心过不去。
“噢,呵呵。”
顾帆应该是没见识过我这种来学习却不带课本的笨蛋,笑呵呵地站起身。
“栀年要学哪一科?课本我都放房间里呢。”
“……数学吧,我还不太懂。”
“这个我擅长,等我一下,待会我们一起看。”
我坐在靠玄关的位置,顾帆路过时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禁胆怯地哆嗦了一下。
一起看的意思……岂不是我得跟顾帆肩并肩凑在一起了?
曾经觉得无所谓的亲昵行为,长大后才觉得稀奇,而且现在的我可是女性啊,男女授受不亲?
意识到这点后,就自动联想到各种各样的画面,难以抑制的,我感到有些羞耻。
转移目光到客厅的其他地方,想通过视线的转移来缓和心情,结果不小心在顾帆的书包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病历本?”
我喃喃地说出我所看见的东西。
顾帆的书包拉得很开,露出里侧放着的一个白色大本子。
健康着的顾帆和重生成女性化的自己给我带来巨大的冲击,以至于我忘记未来的顾帆很可能活不到读大学的年纪。
现在,这本病历本勾回了这个重要的念头。
我必须得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心念电转间,我已经坐到顾帆的书包旁,手指颤抖但坚定地伸向病历本。
虽然偷翻别人东西是不好的行为,但我非常想确定现在的顾帆到底有没有在生病。
这决定了我对待他的方式,如果他还健康着,那我应该会选择远离他,让他享受开心的高中生活。如果还是生病了的话……那我会陪着他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病历本写着顾帆的名字,我才翻开几页。
“啪嗒,啪嗒”,顾帆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我连字都没看清呢,就被迫把病历本放回顾帆的书包里。
“嗯?怎么了?想喝茶吗?”
看我坐在茶几前,顾帆问道。
“啊,哈哈,没有,呃……好像是有点想喝。”
说出了自我矛盾的话,我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但现在只能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容,点头应下了这个询问。
顾帆把数学课本放在我面前,熟练地洗茶具、放茶叶。
幸好幸好,他没有怀疑。
我抚了抚胸口,让快要蹦到喉咙的心脏安静一些。
“没水了……”
顾帆晃了晃热水壶,神色烦闷,壶里只有薄薄的一层水。
“呃,那个!”
发现有我能发挥的地方,为了不成为只知道被招待的废物,也是为了弥补一下刚刚偷看东西的愧疚,我猛地站起来。
但被顾帆惊奇的目光盯着,我高涨的气势立刻颓败下去。
“那个……我来装满水吧。”
“你还记得在哪里倒吗?”
“当、当然!我可是对你家了如指掌的呢!”
一紧张就会说大话,仿佛这样能给我壮壮胆。
事实是,这些话确实让我短暂地无视了顾帆的目光,接过热水壶后就奔进厨房的水龙头前。
“噗嘟噗嘟”
被过滤后的清水流进壶里,我强撑着的勇气也随着渐渐装满的热水壶而消退。
到别人家里做客,去没有人的地方还好,一旦离开后要再回到有人的地方,那就得重新开始适应那种如坐针毡的气氛了。
害怕……怕被顾帆注视。或许这就是视线恐惧症吗?
清水溢出热水壶,凉凉地浇在我的手背上,我恍然地关掉水龙头,把过多的水倒进储水槽里。
小学那会我也有帮忙装过水,那时候的我是怎样处理的呢?
回想着过去,隐约记得是顾帆的母亲热情地陪着我,耐心指点装水的流程。
啊……刚刚还觉得顾帆的父母不在家真好,现在就有些怀念他们了。
我懊恼地抚了抚头上的猫耳,尾巴低垂着扫着冰凉的地板。
不管了,豁出去了!自己逞能就得勇于承担。
我拿起热水壶,眯紧眼睛,靠着模糊的光线走回客厅。
隔着袜子细细感受着地板的触感,离客厅愈来愈近,我却愈发不敢睁开眼睛,然后……
刺溜~
足底传来的触感变样的同时,身体的重心也失控了。
我连忙睁开眼睛,但视线已经是天旋地转,只能下意识紧紧握住热水壶,不让它摔倒地上。
“呜啊!”
好痛……
今天受到的伤害格外的多……
不知道该说是布垫够软还是屁股够软,整个人发懵地坐到地上,前所未有的痛感像是被放大了数倍一般,冲垮了我的意志。
热水壶倒在一旁,由于落地时有布垫作为缓冲,外加上盖子扣得够紧,只有一点点水撒出来。
“栀年!有伤到吗?!”
顾帆的脸出现在面前,唤回了我游离的意识。
“啊……啊……”
我搞砸了。
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是个毋庸置疑的废物。
脑海充斥着自我毁灭的想法,眼前黑成一片,仿佛眼睛被蒙上一层不透光的布。
“哼嗯,看这样子应该没事吧?”
顾帆压着我的肩膀左看右看,似乎瞧不出哪里有受伤的痕迹,然后愉悦地勾唇一笑。
紧接着,他像是顺手拽了一把路过的灌木丛一样,揉了揉我的猫耳朵。
“唔!!!”
大脑被洪水般涌来的猩红斑芒吞噬。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奔出了顾帆家,只穿着袜子,连书包都没有拿。
推开顾帆的手臂时,有产生一丝丝的愧疚感,但都被难以言喻的羞耻心所掩盖。
“喂喂,等一下!”
顾帆的声音在身后追上来,但且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我不知是觉得失望还是害羞,也可能是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了。
总之,我就这样一路跑回了家,袜底沾满了尘土,就这样扑上了床,羞恼地咬住被子。
“啊啊啊啊”
发出呻吟声的同时,身体也在别扭地翻来翻去,仿佛这样能把刚刚的画面都甩到一边。
胸膛有两股对立的力量互相冲撞,不想草草完事和想要认真道歉,我在这两种心情之间来回跳转。
就跟岩浆遇到水转变成石头一般,淤堵住气管。
随着夕阳落到山下,我恨不得永远地沉睡在黑夜里,躲开一切纷扰。
※
【今天的竹马日记】
栀年,她的变化好大。
或者说,除了外貌和身材方面的变化外,她的变化似乎也没那么大。
但对于性格内向的她来说,这么小小的一点主动,就算很大的进步了。
前些天身体不适,母亲就让我抽时间去医院复查一下,半路在公交车上偶遇到栀年。
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点点头打个招呼就结束,没料到公交车没位置坐了,我只好坐到她旁边。
今天不知道是她家什么日子,栀年喝酒了,量还不少,酒气扑鼻。
被她借肩膀休息一会儿后,醒来的她彻底变了个人似的,激进地想让我抱抱她,然后就自个儿发着呆走下车去。
可能栀年真的是我的福星吧,她的变化似乎也带来了我身体的变化,我抵达公交车的终点站,进到医院检查完后,发现以前一直困扰着我的病居然莫名地痊愈了。
虽然只是小病,但能完全解决掉还是挺开心的。
回到家后,喂了下小区的流浪猫,我打开冰箱准备晚饭的食材,发现饮料不够后正要去填充,一出门就发现栀年呆呆地站在我家门口,吓了我一跳。
冷静下来后,才对栀年的衣品感到好笑。
她还是那么喜欢运动服配长裤,还经常驼着背和低头不看人,本来好好的脸蛋被这样的气质给拖垮了。
接着……背着书包的栀年说是要来学习,但却没有带课本,我也摸不准她是想要干嘛,打算沏杯茶跟她慢慢聊。
结果,她端着热水壶出来后,不小心摔倒了,我摸了摸她的头想安慰一下她,没想到她的脸颊刹的一片爆红,马不停蹄地就奔出家门。
我拉都没拉住,只能呆看着她留下的女式书包以及小码的帆布鞋。
母亲回家后,自然看到了放在玄关的栀年的书包与鞋子,好奇地问着它们的来历。
我解释后,她惊讶地说道“是那个可爱的小猫女娃呀,什么时候来的?”
母亲还记得栀年,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总之,下星期上学后,再把它们给栀年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