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沈阿姨已经泡好了茶，坐在长条沙发上静候着。
见我一出来，也不着急，而是先给我倒了一小杯热茶，再朝旁边的小沙发微微颔首。
“坐吧。”
向我投来的视线充满了戒备，就像……路边桀骜不驯的野猫似的，只要一靠近就冷冷地瞪你。
坐到沙发上，拿起小茶杯，我简单抿了一口热茶，道一句“谢谢”。
说是要跟沈阿姨解释清楚，但我也不急着把编辑好的回答说出来。我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没有相顾，只是无言地喝着茶。
“栀年小时候的那个好朋友，是你吧？她经常提起你呢。”
沈阿姨开始泡第二壶茶，她将热水倒进壶里，并开口问询道。
“……如果没有第二个顾帆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
“这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吗？”
“是。”
“哼……从小时候维系到现在的关系，还能到对方的家里坐坐，真好呢。”
沈阿姨再次填满小茶杯，但我没再端过来饮用。
“栀年今天痛经，你知道的吧？”
我不想再瞎扯其他无意义的话题，也不愿被沈阿姨试探我跟栀年之间的关系。所以我选择了直入主题。
照顾了栀年半天，就算是我这种性情淡漠的人都能看出栀年缺乏作为女性该有的生理知识。
学校是不负责教这些东西的，而栀年也不爱看书，不爱刷手机。这样梳理下来，问题明显出在家庭教育上。
倒也不是想要去教沈阿姨怎么当好一个母亲，我能做的也只是让她多关心一下栀年，给予她一些来自家的爱。
“知道，她的老师有打电话跟我说。”
沈阿姨端着茶杯，也没有喝，而是盯着鹅黄色的水面思索着。
“说起来，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啊，知道该怎么照顾。”
“母亲有交到我要关心女孩子，这些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趁新的话题还没抛出来，连忙站起身来道别。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去了，桌上那两碗面都还没动过，您可以试试味道。”
把预备好的理由一口气说完，我走向门口。
“以后不要再带着栀年逃课了，关系也得断干净一些，现在是学习要紧。”
可能是发现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沈阿姨同样直接地道出自己的目的。
“呵呵，是啊，学习很重要呢，栀年最近学习确实很认真。”
说完，我推开大门，没有丝毫迟疑地走出去。
我跟栀年的关系，在沈阿姨的眼里究竟是怎样的？真的需要断绝关系么？
栀年她……很坚定地向我走来了呢。
小学时候的我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应该是会坦然地微笑，然后牵起栀年的手吧。
知道的越多，畏惧的也就越多，小时候的我不顾一切地在这个世界里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现在的我……已经被打磨成了八面玲珑的玉石，失去了勇气。
一向自认理性的我，此时忽然发现，原来混乱不清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自己。
※
好烦。
乱七八糟的念头化作一团迷雾，笼住了我薄弱的意识。
我裹在被子里，明明身体很热，心却冷得发出一阵阵的寒气。
好想知道，顾帆是怎么回答母亲的。
也很好奇母亲是怎样刁难顾帆的。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上两种情况都不要发生，两人能和睦地、正常地交流，然后母亲答应顾帆留宿，最后……
咖嚓～房门又被推开了，绝不可能出现的幻想被无情地截断。
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顾帆给我做的面条。
“我在微波炉里加热过了，吃起来应该还行。”
我在乎的才不是这个。
“顾帆呢？”
“走了。”
“……”
情理之中，在母亲回来的那一瞬间，顾帆留在这里的概率已经低到小数点后好几位了。
“面放床头柜吧，我休息会。”
我转过身去，闷闷地说着。
不想再跟母亲产生任何形式上的交流了，小的时候还热衷于改变顽固不化的母亲，而现在，我已经疲倦了。
面碗落在床头柜，咔哒的清脆一声，伴随着房门关闭，房间再次回归静寂。
我拉紧了被子，要将自己紧紧包裹住的力度，心脏闷到快要把血液都挤出来，再碎成一堆肉块从嘴里呕出来。
深呼吸……
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我勉强地拨开盖住心境的乌云，从床上爬了起来。
无意识间用了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床头柜前，拿起筷子后我才发现，但已经不想去改变了。
“面……真香呢。”
就算是放置了很久，在微波炉简单加热过后依旧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食物摆在面前，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因为心里还在想着事情。
顾帆……是怎么回家的呢？走回去的？还是喊出租车？
母亲是不是声色俱厉地赶走了顾帆？再过分点，她也有可能不停地在贬低我或者顾帆，导致顾帆心里对我们家印象不好。
也是啊，我们就是这样呀，一个不合格的母亲配上了一个不思进取的女儿。还能怎么办呢？
意识到无论往哪个方面想，母亲的这次突然袭击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重大失败，我就焦虑地想跪在地上吐出来。
烦……为什么还恰好碰上了生理期痛经呢……真的难受死了。
死命揪住自己的猫耳，嘴里还咬住尾巴的尖尖，可无论如何去触碰它、去轻咬它，都无法让酥麻的感觉代替掉占据身体的烦躁。
脚下的地面化作一滩泥沼，将我坚定而缓慢地往下拉去，无法脱身，连力气都使不出来。
愧疚感蚕食着本就薄软的内心，我团着身子紧抱住自己，却怎样都抹不去身体里面的痛楚。
希望过几天星期一回学校的时候……顾帆还能不计前嫌地用他温暖的笑容迎接我。
许下这个近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后，我强迫着自己振作起来，夹起面条狠狠咬了一口。
“唔……”
真好吃呀……哈哈哈……
鲜美的滋味在口中爆开，却没能引起味蕾的赞叹，反而让泪腺不自禁地开始分泌泪水。
筷子颤抖地继续夹起面条，我嗷呜嗷呜强迫自己继续吃面。
仿佛顾帆正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一样，跪坐在地上的我仰起头，朝他甜甜地微笑着。眼角也滑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最终掉入了面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