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曾独自来过医院，当时生了什么病已经记不清了，回想那段记忆只有模糊的孤独笼罩着自己。
墙壁是惨白色的，天花板也是惨白色的，躺在病床上时不时会听见凄凉的哭声和叹气声，无聊时外出散步看到一些大人坐在长椅上神情或苦涩或麻木。
种种负面情绪通过这些压抑的画面流进了年幼时的我心里，构成了对生死的初步概念。
还记得那时候的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顾帆放学后来陪我聊天，他无所顾忌的笑颜总能将我从这低气压的环境里短暂地带出来。
以前是顾帆陪着自己，而如今……我正陪着顾帆在医院里进行复查。
在停车场被发现书包没拉好，病历本还露出一角后，我就果断地向顾帆鞠躬道歉，并交代了是自己有翻过他的书包，愿意接受他的惩罚。
我知道这些都是空话，顾帆是不可能动手打我或者用言语贬低我。我只不过是想自己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剂，以免因恐惧而浑身战栗。
按顾帆的性子，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说不准了。
或许……我已经被他打上了“偷翻别人东西”的标签了，关系疏离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但是，如果让顾帆健健康康的代价是被顾帆疏离的话，我想我还是愿意的……吧？
就算是内心的自言自语，我仍旧游移不定起来，思索了很久都无法做出选择。
可恶啊，我难道不希望顾帆好起来吗？
手攥成拳头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要是自己在家里而不是医务室内的话，我估计会狠狠地痛殴自己一顿，把这些自私的想法统统赶出我的脑袋。
站在顾帆身边，医生用较为专业化的术语讲解着顾帆目前的身体状况，我听不大懂，但勉强理解理解还是能做到的。
按医生的话，顾帆他现在……算是康复啦？
对于自己的猜测我不敢完全相信，毕竟人都是善于自我欺骗的。
耐心地等待医生说完话，本以为会开一些药让顾帆带回去吃，结果我们却只得到一句“没必要吃药，你现在身体倍儿棒，平时锻炼不要太过度就行”。
说实话，确切地听到医生断言顾帆已经痊愈时，我都已经高兴到意识都懵了十几秒钟，等恍过神来顾帆已经收拾好书包要走出医务室了。
跟着顾帆一起离开医务室后，我谎称自己有东西落在了里面要回去拿，然后快速溜回去截住要换班的医生，再次确认了顾帆的身体确实是健康的。
完全看不出生过病的痕迹。这是医生的原话。
空着手来空着手走，我紧跟在顾帆身后，从进入电梯再到走出医院，顾帆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跟我搭话，搞得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表露出开心的情绪了。
唔嗯……留给顾帆的时间不再是三年了，作为他的青梅竹马，我肯定是开心的呀，顾帆能陪伴我的时间更长了。
但……缓过劲来后，我却不免有些担忧。身体痊愈后的顾帆，会不会性情大变呢？拥有了漫长的时间可供消费后，顾帆还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吗？
而这份担忧并不只针对顾帆一个人，也针对了我自己。
我还有资格待在顾帆身边吗？
五味杂陈的感受在脑海里盘旋，就像结晶化的物质浮上了心头，细细咀嚼过后只在口腔余留下令人不快的苦涩。
好想倾诉些什么，可看顾帆的眼神都游离到天外去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垂在衣摆处的手也在一捏一捏地搓着。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来顾帆发起话题，我舔了舔嘴唇，决定自己主动出击。
“顾帆，你难道不开心吗？”
顾帆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今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跟平时差不多，这不得不让我想得更深一些。
顾帆是不是还有一些事情瞒着我？就像他生病这件事一样，要不是我有着以前的记忆，很可能还会被瞒在鼓里呢。
以前也是这样子的，在路上偶遇顾帆发现他状态奇差，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却得到“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的敷衍，等到病情严重我已经没多少机会去接触到三天两头住医院的顾帆了。
顾帆的眼睛慢慢聚焦在眼前的点上，宛如从遥远的地方长途跋涉而来，目光还带着异乡之人的淡淡疏离感。
他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接着苦恼地挠了挠头发。
“呃，也不算是不开心吧，之前有体检过开心劲儿也过了。”
“那顾帆为什么在烦恼呢？”
我不想再只问一半的问题，关于顾帆的任何想法，我都怀着探究到底的决心。
或许……上午做的那个梦是预知梦，如果我老是放纵顾帆瞒着我的话，说不准他以后真的会像梦里的他一样，办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一声，除了每天日常生活接触一下下，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我宁愿顾帆动手揍我，抓着我的头发狠狠辱骂我，也不希望被顾帆以冷漠的态度对待，那样看起来我就是个空气人，从小一起到大的情谊都只不过是一场空似的，好不甘心。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追问下去，有可能会让顾帆的耐心阈值慢慢拔高？虽然只是猜想，但我也要试试。
“烦恼啊……我在想今晚我们要吃些什么才好呢。”
欸？只是考虑晚饭的事情吗？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语，为什么是“我们”？
“我们？顾帆也要带我一起去嘛？”
一起吃饭的次数虽然不算少，但在我预想中还远远不够多。而且因为种种原因，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氛围较差的学校里吃的。
“庆祝一下身体康复，栀年晚上是有工作吗？”
“啊……没有没有，我今天不用工作，可以待在家里。”
其实是有的，但为了这顿来之不易且具有纪念意义的晚饭，请个假还是很有必要的，甚至要让我当场辞职也不是不行。
“那就好，今天的时间就都交给我了喽？”
“唔嗯，好的……”
唇角不住地上扬，我冲顾帆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此时有多么地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