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何六安蜷缩着侧躺在床上，右手拉着被子的一角枕着，左手拿着手机，枕头在一旁斜着。
床单很乱，他想明天再整理。现在他已经有些犯困了，但还是没有想睡觉的意思，只是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天花板上的灯有些刺眼，只刺一只，于是就戴上帽子，拉一拉，遮住那只眼睛。
这是他颓废的第十三天，也是放假的第十三天。床头柜上堆着书，饭盒，药，纸团，抽纸，易拉罐什么的，乱七八糟。地板上的纸团更是不堪入目，鞋子袜子混在其中。
不过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还没睡啊？”微信上有人发来一条消息。
这个时候有人关心的感觉那是相当不错的，马上他就产生了想要睡觉的念头，于是回道：“马上就睡了。”
对方是一个打游戏认识的网友，技术不错，并且是个妹子，声音算不上好听但也不算难听，很有特色的一款。
她很少发朋友圈一类的东西，但爆过照，平平无奇的长相，中性干净的穿搭让人感觉很有钱，照片上她正坐在猫咖的一个位子上逗一只黑白花猫。
重要的是，她似乎永远在线，从不睡觉一般。在这几天的凌晨里，俩人几乎都会互相找上这么一两句，但到现在了可能总聊天数也没超过一百句。
“噢，还说咱俩聊聊天呢。”对方说。
何六安不知道回些什么，只感觉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打不起精神，于是问：“你不感到累吗，熬这么久。”
“有时吧，今天没感觉。”她回复说。
“十三号恶魔”，何六安看着对方这个网名出神，回了个表情包便切回了短视频软件上继续刷起了下一个。
“真想知道她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子啊。”何六安如此想。
又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四肢……不如说，是无力感从他的身体各部分收束到了心脏上，感觉即沉重又轻松。
忽然，他感觉心脏猛地一抽。
“我好像要死了啊。”何六安开玩笑说。
“差不多吧。”十三号恶魔回复如此回复，并且带上了一个狗狗扶额的表情包。
“感觉心脏抽了一下，四肢乏力然后。”何六安说。
“嗯，就是这样，猝死的前兆。你快去休息吧，不然明天看不见你了。”十三号恶魔说。
“但是不是很想睡。”何六安说。
“你好废物啊。”十三号恶魔说。
“高中生是这样的。”何六安带上一个葛优躺的表情包。
“她的说话风格一直都让人感觉难以靠近啊。”何六安想。
“我也快死了其实。”
何六安没有回复。
“我是认真的。我不想活了，兄弟。”
“不要用生命开玩笑哦。”何六安说。
“我在天台上呢现在。风好大，我好害怕。”不知道是不是玩梗。
“噗嗤。别，我睡了啊，你也早睡，明天聊。”何六安说。
“真的。我是认真的啊。”对方马上回复，并且带了一张照片：黑蒙蒙的夜空下只有几座高楼仍然灯光明亮，视角的正中央居然是对面大楼黑影的正中央。
又来一张照片：穿着黑色卫衣的她朝着自己的肚子高度拍了一张，当然没有露脸，背后是栏杆和同样只有轮廓的楼。
这下何六安精神了，并且震惊了，他马上打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对方秒接。
“你怎么了？”何六安焦急说。
“不想活了啊我…”，“十三号恶魔”的声音此时居然因为沙哑和哭腔变得有些甜气，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这样的反差大大激起了何六安的保护欲。
“怎么了怎么了？”何六安还是问，但是语气变得无比温柔。
“我不想逃了……”她说。
“什么意思？你现在还在栏杆外吗？先返回来慢慢和我说好吗？”何六安说。
“我说了你不要以为我精神有问题啊…”她说。
“十三号恶魔”这个网名仿佛闪烁一样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瞬，他瞬间联想到更多的可能性……
“没事我接受能力超强的你不是不知道。”何六安说。
“我真的，是恶魔。”
何六安居然没有丝毫震惊，而是马上问：“被追杀了吗？猎魔师什么的那种，或者是天使什么的那种？”
“不是，是寿命，我现在的寿命，要到了…”她说。
“啊这……”何六安愣住了，“什么…？”
“就是，我需要一具肉身，然后依赖一些情绪活下去……活不下去就只能回地狱，那里……很不好……”
“那不想逃了是什么意思？”何六安抓住一个貌似关键的点。说实话，他本能地不相信她正在说的一切，但对方将要自杀确实令他相信且害怕的事实，他现在只想陪她“演”下去，直到确定她不会自杀为止……
“我说不清楚……时间要到了，我要跳了，再见。”
“别！陪我聊聊，你刚刚不是还说想要聊聊天的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不信我，我现在也不知道可以和你聊什么了，和你在一起打游戏的感觉很好，我很孤独，就是这样…！”
他妈的！何六安忍不住小声骂着，然后斟酌了两秒钟，空气也在此时沉重了两秒钟，他坐在床上，眼前是一堆狼藉。电话那头传来小声点啜泣，终于，他决定豁出去了：
“我喜欢你。”
“十三号恶魔”没有说话。
“我喜欢你。”他又说了一遍，只感觉心情很浮躁，脸很烫。这一切都是为了挽救迷途少女啊！话说，这是他人生里第三次向人表白。
这一瞬间他已经预想到将来分手了对方可能还是会想自杀，于是他又马上想到一定要在分手之前影响到她，让她明白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他忍不住离开床，站了起来。
“……”那头还是沉默。
“我们聊聊吧，我信你说的话，真的。”
“…好。”那头说。
成功！何六安成功救下一条生命！他忍不住感动得想要给自己颁奖，他现在还不可能想到，就在今晚，他的人生就此改变航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