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陈子服都有些心不在焉。
去见一个神明？甚至还要让祂帮自己的忙？
这事儿靠谱吗？
自己一个普通学生，随随便便就就可以见到神明了？
他在脑海中如此思索着，甚至就连自己飘在半空中这个事实也不是太在意了。
直到他看到身边的景物飞速后退，入眼所见慢慢变得荒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苏怜秋带着前往北方的山上。
江城的北边，有连绵横亘的山脉，山脉最为显眼的主峰被称为大青峰。
这里绿植密布，鲜有人烟，哪怕是阳光普照的正午，在林中也只能看到一束束被树木过滤的光线，冷冽且潮湿。
这里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被列为保护性区域，再加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所以也逃过了旅游开发的浪潮。
即便是正午，即使知道几公里外便是城区，钻入林中也会让人心里毛毛的。
好在，苏怜秋也并没有带着他深入林区的意思，只是到了大青峰山脚下便停了下来。
说老实话，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没出过江城的小镇做题家，陈子服其实也没有来过大青山附近。
小时候只是听说大青山有些野生动物，还挺危险的。
茂密的林子、偶然传来的鸟鸣、脚下杂乱草地松软的触感以及鼻腔里充斥的泥土腥味，都让他有些恍惚，仿若置身于某个远离人烟的原始丛林。
“到了。”
即便到达了目的地，苏怜秋依然没有放开拉着他的手，而是笑吟吟看着他：“喜欢在林子里吗？”
“还好。”陈子服没有把手从她的柔荑中抽出来，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面前那个在林中有些显眼的建筑。
说是建筑，其实有些夸张了，在他们俩面前的，是一个大半人高的石头和腐朽木材堆砌的神龛。
神龛的样子年久失修，好像随时都会倒塌，重归尘土。
神龛里面，只有一个满是铜锈的香炉，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或者具体的形象。
“这里？”
陈子服更加迷惑了。
苏怜秋拆出那包香烟，拿出三根，轻轻打了个响指，那三根香烟便自己燃烧了起来。
随后，她上前两步，把三根香烟恭恭敬敬插在香炉中。
（……这玩意也能代替焚香？）
陈子服算是知道这一包香烟是干嘛用的了。
香烟燃烧地飞快，不到半分钟便已经烧完。
同时，林子里也渐渐弥漫起不知何处升起的雾气。
大雾遮蔽了太阳，覆盖了远处的城市，让他们俩都只能看到近前三五米的距离。
就在他心里有些慌乱的时候，从浓雾里缓缓走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老者，白发苍苍，挽着古人才有的发髻，身着一身灰衣，面色波澜不惊，老态龙钟。
但陈子服只是看了一眼，就心里砰砰乱跳，只因为这老者从腰部往下的身子，居然都是半透明的雾状，似乎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
“老公，别发呆啊，快问好，这是江城的城隍大人。”
城隍？
陈子服愣了一下，双手抱起，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手势，说道：“城隍大……”
“呦呦呦，这是谁来了，稀客稀客啊。”
哪知道，城隍压根就不看他，嘿嘿一笑，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看着苏怜秋笑道：“这不苏家小妹妹的宝贝孙女儿嘛，今天怎么有空来老头子这儿晃荡了？”
“江爷爷！”苏怜秋甜甜一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
“诶呦，你说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
城隍昏花的眼神，看到苏怜秋手里攥着的一盒香烟之后，瞬间发出亮光，口中说着：“跟我还这么客气……”
然而手上却是一点也不闲着，用长袖挡着轻轻一动手指，那一包香烟便已经飞到了老者手里。
“啧啧，华子，还是软的，何必这么破费呢。”
陈子服：“……”
老人不慌不忙，抽出一根放到嘴上，同时还在耳朵上夹了一根，这才将剩下的一包收进怀里。
看着那“城隍”立刻开始吞云吐雾，面带享受，活脱脱一副老烟民的样子，陈子服脸上虚假的客套笑意开始渐渐绷不住了。
这特么的是城隍？神仙？
我去横店随便拉个演仙侠剧的群演都比你像神仙！
苏怜秋看着他脸上精彩的表情，眉眼间净是道不尽的笑意。
好在这老头还算是没忘了他俩，咳咳两声：
“唉，这华子就是好啊，暖身子，整天吸雾气，太寒心了。”
“小女娃，你来我这儿不会是跟我叙旧的吧？”
“还有，跟你一起来的这个男娃娃……”
老者突然闪身到了陈子服面前，仔细瞧着他看了半天。
陈子服心里一喜，难道城隍能看出我为什么会被蛇族追杀？
“怎么是个人呢？”
“……”陈子服现在能勉强维持着冷静，全靠心里默念：“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
“江爷爷，他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城隍不知为何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啊……小娃娃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江爷爷，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苏怜秋的态度非常之恭敬，即便是城隍的行为举止过于跳脱，她也认真把陈子服身上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嗯……我晓得了。”
城隍点点头，吐出一口烟圈，笑嘻嘻说道：“这有何难，找个小小血妖而已，在这江城老头子我还没有找不到的人。只不过嘛……”
“老……咳，城隍大人，只不过什么？”陈子服绷着脸问道。
“咳咳！”城隍老神在在，并不言语，手却伸了出来，两根手指相互摩擦……
“神仙也特么要钱啊！”陈子服忍不住脱口而出。
“废话！”
城隍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老头子我不吃不喝啊！这年头，城隍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得给自己整点香火？”
“嗯嗯，江爷爷，你等下。”
苏怜秋拿出自己的小荷包，翻翻找找，最后把仅剩的几张钞票递了上去。
“嗯，还是小丫头上道。”
城隍一手拿烟，一手摩擦着纸币的厚度，乐呵呵下了逐客令：“走吧，找到了我会通知你们。”
等到二人走后，城隍脸上的浮夸笑容渐渐隐去，轻轻跺跺脚。
“吱吱吱！”
一直通体白毛，巴掌大小的老鼠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去吧，买两包烟，要华子啊。”
小白鼠非常人性化地接过钞票，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唉……又是几十年过去了。”
城隍的嘴角再无笑意，目光瞧着远去的二人，喃喃道：“下一次再醒来，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