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枫初醒,身形才缓缓从被褥中坐起,正睡眼惺忪,要莺莺欲语,下意识伸腰舒展,却乍见偌大的闺阁除自己外空无一人,将要疑惑仇玉何处去了,一双杏眼挣得极圆,只见明亮一道又道明亮午阳的明光透入窗棂,穿过帘幕,如一条条金色丝线乃至映于妆台之上。
“坏了。”金枫神魂欲飞,心儿猛然一跳。
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梳妆,慌不择路地朝炎家军的驻地奔去。数十号人的衣食住行的事物向来由她安排,这时间……炎家的将士们,恐怕估计都得将她金枫的这个名字给生生刻向灶台上了。
“哼,要是让那帮糙汉知道咱金枫睡到这般时候,肯定要笑话我一辈子!可恶,太可恶了,小姐居然都不唤我醒来。”
只见一道裙影,绕着环山石径,从左边下到又边,又从右边下到左边,来回折返数段,便穿过数段石板长径,到达一座大型院落前,一道巨大的漆门高高耸立在眼前。
敲一敲门,良久,两个汉子各自一手拉开一扇大门,各自一手端着碗现身在门后,两人一看到是金枫,脸上立刻露出惊异之色,
“诶?金枫丫头?你怎么还在外面?”
“哼,我我我,今早,同小姐习武去了!”金枫眼神肉眼可见闪烁了起来,目光斜落到了一旁,惶惶的说道。
“诶?这不是小金枫嘛?”好巧不巧,就这时间,炎林身边跟着炎广几位将士也从远处缓缓走来,炎林顿了顿,说道:“金枫啊,大老远就看到匆匆忙忙的往跑这边来,本还想招呼你一起顺路的,奈何你跑的实在是太快了,哈哈哈!诶,对了,这个时辰你这么还在这里。”
“金枫啊,哈哈哈”另一个汉字猛然哈哈一笑,学着金枫的语调,说道:“哟,金枫同小姐练武去了!”
跟随炎林的几人本来还没把这些陈芝麻事放在心上,陡然想起了蹊跷,
“你不会……”炎林看着金枫略显凌乱当前发梢,率先开口说道。女儿家,怕十分在意仪容一事。哪怕在他们流浪的那些年里,也极少见到如此潦草的金枫。
“林叔,你不要问。”金枫眉梢深蹙。
“哈哈哈”众人一见如此,都绷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久久不绝。
“莫打趣了,我刚从校场回来,哪有小姐的身影,”炎林低下头看了看都快把头埋进衣领中的金枫,又抬头看了看天日,看透不说透,
“咦?”笑了笑,故作了一声疑惑,转移话题的说道:“咳咳,那小姐在哪里了?”
“小姐?”另一个汉子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拘谨起来的小画莺,笑道:“小姐怕还在里面哟。”
“哦,原来如此!”炎林哈哈一笑,道:“走吧,金枫丫头,小姐在里面等你哟。”
金枫脸腮霎时间一片绯红,犹如染了胭脂的芙蓉花,头都不回的跑了进去。
走进大院,入目一张陈旧的写着“炎”字的大旗迎风正展,寻目下望,一片画墙挡住眼目,隔着画墙有数道隐约正在交谈的人音。绕过画墙,豁然开朗,是摆了一排排横桌,一眼看过,乃是壮士三十余位。在一声声惊奇的“咦?”声中,金枫捂着绯红的面颊,朝里奔去。
走进一看,金枫陡然站住。只见几个身着素服的妇女正在来来往往,只见人流尽处,几位原本作为帮勺的妇女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功夫围在一起,而她们的中间,正是仇玉本尊,一群人此刻正围绕在其旁啧啧称奇。
只见仇玉挽起广袖,露出白皙的纤腕和兰指,手中握着的银白色菜刀却力道迅猛,来往流利无阻,一双寒眸无波,刀光更如白影,案板青瓜绿菜霎时间化为极细极匀的细丝。
“瞧瞧这刀功,哟,瞧瞧这颠菜,我这学了半辈子菜,都没这么利索哟。”
“你看看这姑娘,听说是大家闺秀出来的,没想到手艺这般厉害。”
“可不,听说那负责炊火是她的丫鬟咯,都没想到,长的如此闭月羞花不说,这般技艺都如此娴熟,听说啊,人家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提笔写字,会读文诵史了,啧啧啧,真是太厉害了,真是才貌双全。”说话的妇人眼里满是怀着羡意的笑容,恨不得自己生有这般一个气质卓绝又举止翩翩的好女儿。
看其手头功夫,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转。只见白烟升腾间,不到半会儿,勺起勺落,数盘炒菜出锅,盛入餐具,几位帮厨一看,赶忙帮忙装进容器里,朝外面端去。
跟他们一同来帮忙的小女儿们,眼中也露出惊艳和羡慕的神采,眼珠子一刻离不开的看着那道绝美的容颜,生怕这道玉影,陡然消散轻烟与视野中。
“仙女姐姐好厉害!”
“是呀是呀。”
在繁杂的人声与蒸烟中,那双眼神仍如霜似水,沉稳不动,面容秋波,纵她觉到自己到来,也未改任何。
金枫一双眼瞳睁的十分圆润,生怕自己看错了景象。刚才她还想自己雇来的厨娘肯定不够用,她一没想到代替自己动刀的不仅是仇玉本尊,而且竟还有这般功力。
她都从未想到仇玉能够做这般繁杂小事情,在她的映象里,自仇玉出生以来,只干过两件事,读书和习武,在眼里仇玉简直即是书痴又是武痴,从不近世事,也从不问世事。
几人也才发现神色愕然的金枫,“咦?金枫姑娘也来了?”
“什么叫也?”金枫不服气道。
“金枫姑娘呀?你还不帮帮你家小姐?”两位妇人笑着抬着案朝外走,看到金枫,说道。
……
金枫打出一桶井水,这是她今天早上唯一能做得上的事了。
仇玉一双素手浸没清澈的水中,安宁自若的清洗起双手。金枫眼中含着幽怨,站在一旁,深深凝视着仇玉的一举一动,而仇玉也仍还是一副永远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小姐,都怪你,现在炎家军,还有那些请来的帮厨,都知道那小仇玉窈窕年纪,有倾国倾城容貌,善文多技。还有一个叫金枫的侍女,一觉睡到了日上三更哩!”金枫将罗帕递给仇玉,扯着裙角无比幽怨的说道,将放在在妇女门得到传闻和评价一一说给眼前的正主听。
仇玉抖了抖指尖,水滴尽数花落,在桶中清波里翻起涟漪。她站直身姿,放下袖子,墨色眼瞳微动,短暂地看过金枫一眼,只是简短的训诫道:
“色相因欲生祸,荣辱因念成患。”
好看年华终容易飞鸿过隙,天有道,即能使个体有得,亦会使其有损。她的容颜,无非也是今生父母主予,也还是武圣玉武灵之孤阳元神主化。命数如织,她的意志只是代为销解。
至此,仇玉说到:“有意许你休养,已为你理定诸务。”
“金枫心里有怨气,金枫无法释怀了,金枫生气了!”金枫即便闻言心中十分感动,但还是别过脸颊,叉着腰,作十分有怨气的样貌。
“吃饭,有专门为你做了。”仇玉墨眸暗转,淡淡道。
金枫顿了顿,才说道:“好吧,我就当这是你的赔罪了,哼,我从小到大,还没尝过你做的饭了。”顿然嫣然一笑,压抑不住心之好奇心,眼中立马充满了好奇。
金枫追身而上,刚准备叫唤小姐,追着仇玉问道:
“仇玉,你是如何做菜的?又怎为何如此干净利落?”
“小仇玉?仇玉?仇玉?”
“我可爱的小仇玉……”
“天赋异禀。”仇玉简略的答道。这话确实没错,之前只是看过书,早上练完功后,便动身代金枫把琐事安排。后在厨间琢磨了两个时辰,把切菜蒸煮些纸面理论转换成了实践。
对她而言,世事无非常。
“这何止天赋异禀啊?”金枫细眉一挑。
正好已到院前,众人一见来人,一阵呼声阵起。三位将领和几位手下的副将皆齐刷刷站了起来,眼中莫名含光,脸中还带着数种难以道明的情感相互交加的笑,他们双手举起茶水道,
“未想小姐还有手艺,今日一见,十分感触。”
他们知道仇玉小姐天性淡薄,从来不问世情,如今却不仅不似画中的洛川神女一般缥缈,却反而给予他们诸种不同寻常的惊讶。一众将士看向这小女子,吃着碗中的饭菜,味道十分奇佳,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渝国菜肴。眼中陡然再见到窈窕出尘的小女,宛若见到自己亲手抚养的亲女儿突然长大了,一想起已仿佛过去了很久长的年岁,眼中都不禁带了斜闪光。
“我淼,”
“我林,”
“我鑫,”
“还有我炎城,”
“炎毅!”
等等,此起彼伏。
众人也是能站起来的皆齐刷刷地站起,饮尽杯中水,满院入眼尽是高大粗扩的人影,陈旧的甲胄也在日光下闪烁着烁烁明芒。
“我部严明,暂时不能饮酒。”诚恳道:“今日以茶代酒,万分感激小姐居然亲自下厨,犒劳诸等,实为感激不尽!”
金枫未见过这数十号壮士有过这般阵仗,露出腼腆和羞涩,将一盏香茶奉与仇玉,随后两手紧紧篡着手帕,将自己闪到了仇玉身后。
仇玉双手缓缓接过茶盏,眼神宁静地看着眼前,身姿窈窕,毅然独立,犹如一立带雪梅花,仇玉捧着茶盏,众人只见朱唇未启先闭,声音便已传入耳中,
仇玉道:“回敬诸位炎家将士,法纪常恒,不胜可贵。”随即将茶饮尽。
“好!”众将士爽朗一笑,应道:“多谢小姐盛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