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离开

作者:龄某人bla 更新时间:2023/1/1 2:17:05 字数:7822

1.

整个十二月份,我没有一天休假,一干就干满了三十一天。老板看我太过拼命,就多发给我五百块,作为全勤酬劳。

我买了一瓶白酒,两只烧鸡,悠哉游哉地往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算好了,暖暖和奶奶共吃一只,我单独吃一只。如果宋淼淼也在的话,那就她们三人吃一只,我吃一只。反正我只遵循一个原则:谁要是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我熟练的把自行车停在家楼下的车棚里,然后将车锁好,吹起口哨,转身上楼。然而我刚走到二楼台阶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咖啡色的波浪发如瀑垂下。她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此刻满脸笑容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颤,捏着烧鸡的那只手微微的用了点力。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了呗。”

她说完之后,松开行李箱朝着我跑了过来。我本能的后退两步,一眼便看穿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个短暂离去的元欣,又在快要下雪的时候与我相遇。就好像恋歌只有在冬日里才循环播放,其余的季节都在轻诵别离。

气氛再一次的凝固,我和她相顾无言。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两个不相同的脚步声,一个急促,一个缓慢。

“这么香的烧鸡啊,看样子今天某人要请……客了。”

一大一小从楼下走了上来。那个圆框眼镜的妹子看到元欣之后,言语明显滞了片刻。紧接着她推了推眼镜:“元,元欣小姐。”

楼道里没有暖气,窗户打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我根本承受不住。

……

我家的饭桌上难得热闹,热闹到我已经找不出多余的椅子坐下吃饭了。吴恩暖坐在奶奶的腿上,对着桌子上香喷喷的鸡腿摩拳擦掌。

“暖暖,洗手了吗?”宋淼淼摸着吴恩暖的后脑勺问。

吴恩暖撕开一个鸡腿就开始吃,嘟嘟囔囔的说:“洗了洗了。”

奶奶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她另一只手搂着暖暖,生怕她摔下去。宋淼淼缩了缩嘴角,继续说:“暖暖,奶奶腿疼,下来坐好不好——”

“没事,没事。小宋,你也赶紧吃。这家烧鸡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要趁热吃。”

宋淼淼点了点头,只得坐下。而她旁边的元欣一口都不吃,冲着我笑眯眯的。我站在饭桌旁,被她看的发毛,无奈说:“要不你也吃一点?”

“不了,我看着你吃。你不是最爱吃鸡嘛?你多吃一点,不用管我。”

她说完,还往我的小酒杯里倒满白酒递了过来。我抿了抿嘴,接着接过小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顺着我的喉咙流进胃里后,感觉像是在燃烧。就在这个时候,元欣又撕开一个鸡腿递到我的手上,我冲着鸡腿叹气,然后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就赶紧吞进去。

原本浪漫而美好的夜晚,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彻底变了味道。反正就是,元欣现在在这个屋子里,让我很不舒服。

“香不香!”她情绪激动的问我。

“又不是你烧的,干嘛这么一脸期待的问我?”

“虽然不是我烧的,但是我给你撕的。所以你要是觉得香,也有一半是我的功劳!”

“小屁孩啊你,这点功劳都要争。”

我随口的抱怨了一句,结果她倒是挺直腰板:“唐瀚,我想清楚了。想要让你好好看到我的唯一方式就是,要做你身边所有的第一名。这样的话你就知道我也在意我了。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我们之间的问题,发现的确是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尽到一个身为女友的责任。”

听到“女友的责任”这几个字,我不禁是笑出了声。或许是声音比较奇怪,让正在啃鸡腿的吴恩暖抬起了头。

“你笑什么?”元欣瞪着我。

“没,我只是觉得女友的责任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我说完之后,她脸色一红,接着目光移向别处,轻声地说:“我反正承认了我有问题——”

“责任吧,其实你和我都有。不过我更大一些,所以你也不必自责。”

元欣一听,眼瞳里泛起了光,接着惊喜道:“唐瀚,那既然我们都觉得有自己的责任,既然我们也都承认了问题,那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吃鸡腿吗?”

我撕开一个鸡腿问她。她滞了一下,看着我手中油光闪闪的鸡腿迟迟没有说话。她或许觉得我是在敷衍她,实际上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她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这就是我能给的,这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和元欣终究是有距离的,有距离的人无论怎么翻山越岭,怎么飘洋过海,都没有办法相互靠近。

两个人无法靠近,那还能有爱情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不吃。”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落。不过对她而言,这点事情根本打不垮她的。正是因为她是打不垮的,才会让我倍感头痛。

我们谁都知道:攻克不了,就要加倍钻研。所以成功是来之不易的,过程也是充满杀伤力的。这种杀伤力强到甚至随时都能误伤到别人,无论多久也没法恢复的那种。

像中枪一样,内心千疮百孔,表面体无完肤。

2.

由于元欣的到来,所以我的床又一次的不再属于我。这几天我睡在沙发上,感觉当地的暖气实在是给的太节约了。一晚上打了好几个喷嚏,冻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是星期五,宋淼淼把吴恩暖放在我家后,在我的卧室门口等我出来。她貌似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搬到客厅了,还伸手敲了我卧室的门。我刚好从厕所出来,看到了她倩丽的背影,正要开口,结果她冲着我的卧室门大吼:“大叔!你快点一啦!等下迟到了又要扣工资了。”

我可是快餐店的明星员工,怎么可能迟到。

“吵死了!睡觉呢!”

里屋的元欣似乎被吵醒,站在门口的宋淼淼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轻声地念:“大……叔……”

她或许以为我也在里面。不过她这样惊讶,该不会以为我和元欣睡在一起了吧?

随后我清了清嗓子,宋淼淼这才转过身来,用右手拍着胸前,缓了口气。

“呀,大叔,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从我后面来的……好臭的烟味啊,你是不是在厕所抽了一晚上的烟了。”

“我只不过是刚从厕所出来而已,有什么可吓得?正好你来了,我们走吧。”

我和宋淼淼正要准备离开,坐在客厅玩牌的奶奶忽然说:“唐瀚,今晚买点羊肉卷回来。我们晚上涮羊肉。”

一听到涮羊肉,正在饭桌上写作业的吴恩暖突然把笔丢到一边,瞬间蹦了起来,兴奋不已。宋淼淼的脸上也挂着笑容,轻声地说:“暖暖,赶紧把作业写好。你还想吃什么,我们下班了去买来。”

“我想吃……我想吃鱼丸,还有,还有蟹棒,牛肉丸……”

“好,我都给你买来,但是你要乖乖写作业,回来我要看到你把作业全都写完才行。”

“放心吧姐姐!”

安顿好吴恩暖之后,宋淼淼忽然看了我一眼,低声问:“她呢?”

她的目光定在了我卧室的门前,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元欣,你需要什么吗?我们晚上给你买来。”

“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算我没问。”

“哎,你回来!”

卧室门打开,里屋一片狼藉。我错愕的睁大双眼,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屋养了一条拆家狂犬。穿着我短袖的元欣,露着修长的白腿。她头发乱蓬蓬的,脸蛋也有些肿,正冲我嘿嘿傻笑:“人家没有带那个,你去买点来。”

宋淼淼似乎懂了什么:“噢,那个的话其实我那边有——”

“不是你说的那个,是我说的那个。唐瀚知道的。”

她这么一说,倒是给我整不会了。于是我试探性地问:“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啦!我每天早晨出门都要什么,你忘记了?”

“咖啡?”

“哼,你知道还问我。我要喝麦馨,拜托你啦。”

我抿了抿嘴,眼看着她对我来了个飞吻,之后一扭一扭的转身关门,样子极其妩媚。我和宋淼淼同时颤了一下,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

“元欣爱喝咖啡吗?其实我家里真的有的。”

站在收银台前,戴着工作帽的宋淼淼问我。

“她爱喝那个韩国牌子的甜咖啡。哎,都是看韩剧看的。尤其是拿着包装袋搅拌完咖啡后,她必须要嘬那个包装袋一口,不然就浑身不得劲。哎,傻丫头一个。欢迎光临!”

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店里。

“您好先生,来点什么?”

“一杯美式一个猪柳蛋帕尼尼,在这吃。”

“美式要冰的热的。”

“热的。”

“一共二十三,我扫您。”

我娴熟的拿起机器,在他的二维码上扫完之后,宋淼淼接着说:“不知道百货会不会有你家那位说的那个。如果没有的话你家那位不会真的要生气吧?总感觉她不是好惹的,这么三番五次的来找你。”

“首先,她不是我家那位。其次,她生气了又能怎么办?这儿是我的地盘,轮不到她撒野。”

我把小票递给她,之后她无奈的转过身去,大声喊:“猪柳蛋帕尼尼!”

大衣男顾客站在旁边的候餐区刷着短视频,声音有点大。我隐约的听到什么前女友因复合不成,尔后杀死男方的事件。

“现在的人简直疯了。”

大衣男低声嘀咕了一番,之后抬起头看向了我。现在吧台上只有我一个服务员,周围也没有人,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冲着他笑了一下,像是回应他。

……

和宋淼淼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宋淼淼的命令指下,我们拎着五斤羊肉卷往家里赶。她手里都是一些蔬菜和丸子,而我手里才是货真价实的肉。如果我回不去的话,那么他们今晚谁都别想吃到涮羊肉了。所以我很重要,重要到元欣不会因为我没买咖啡而把我轰出家门。

嗯,我们真的没有买咖啡,因为百货大楼真的没有。当时我也觉得很神奇。

“真的没事吗?”宋淼淼紧张兮兮的问我。

“有事又能怎么办?店里是真的没有麦馨,她也说不了什么的,对不对?”

我像是在回答她,更像是给自己心理安慰。我们两个人顶着寒风走进了单元楼里,之后十分默契的蹑手蹑脚爬楼梯,仿佛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刚才宋淼淼说,她家倒是有类似的甜咖啡,我心一横,说勉强对付几天应该没事。毕竟现在快递四通八达,网购也是非常方便,估计三两天就能送来了。

“要不然先去你家拿你说的那个咖啡吧。”

“也只能这样了。”

我们两个人颇有默契的站在她家门口,简单交流一番,之后打开门——

里屋的灯完全亮着,靠近门口的饭桌上热气腾腾。吴恩暖在饭桌边跑来跑去,元欣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瞅着锅。

我和宋淼淼顿时僵住了,眼前的一切有点出乎意料。

怎么都来这里了啊?!

“你们终于来了,快要饿死了。这小丫头一直嚷嚷着要吃要吃,没办法我只能下点娃娃菜让她先吃两口了。”

元欣拿着筷子,冲着我和宋淼淼抱怨。然而我特怕她接下来问我咖啡的下落,于是我连忙拎着五斤羊肉卷走进厨房,宋淼淼也连忙跟了上来。

“你把咖啡放哪里了?”我压低声音问。

“这边。”宋淼淼连忙拉出抽屉,之后几包散装的蓝色条纹的咖啡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咖啡啊?”

“早市卖的,没有牌子。我一开始以为喝了会拉肚子,但是没事的。你拿这个等下应付她,两三天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个包装袋也能折叠搅拌,也能让她嘬一口。”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我一把将抽屉里的咖啡全部拿了起来,接着刚一转身,便和元欣对视了。她一脸严肃的瞪着我们两个人,双手抱臂,沉默不语。

我顿时心头一紧,生怕她因为我没有买到咖啡而生气,于是我主动的开口说:“今天商场没有卖你喝的那个,我们也就随便的买了几个别的,你先凑合两天,我在网上给你下单了已经。不过这小镇也算穷乡僻壤,估计还得要再迟一阵。”

“你们两个……有点亲密。”

元欣将左右手两根食指贴在一起,指着我们两个人,神色冰冷,像是冬日焰火。

3.

“羊肉卷很烫,你吹一吹再吃,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婆婆妈妈的,略!”

吴恩暖冲着宋淼淼吐了吐舌头,之后直接将滚烫的羊肉卷塞进嘴里。她张开嘴哈气,那白色的气体从她嘴里喷了出来,就像一道雾虹。

“烫!舌头好痛!”

“该!跟你说什么你就不听什么,烫死你!”

这姐妹俩斗嘴,丝毫不妨碍我们正常吃涮羊肉。元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卷,之后放进了我的碗里,笑着说:“忙了一天,多吃一点,补充体力。”

“呃,我自己来就行,你也吃。”

自打刚才那件事后,我就有意无意的想要避开元欣。此时我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肉,正准备塞进嘴里,忽然和元欣对视一下,之后脊背阵阵发凉。

“那啥,能不能别这么看我……你吃你的好不好。”

“你长得帅还不让人看了?”

元欣这满是玩笑的语气,让我一下子语塞。我正准备吃碗里的第二块肉,元欣突然问我:“你和那个女生,关系真的很亲密诶。”

她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屋子顿时静了。吴恩暖不再哈着热气,宋淼淼不再给她夹肉,被暖气包裹的屋内像是降到冰点。善于察看气氛的我忽然发现,坐在我对面的宋淼淼似乎有些慌张。她若是慌张,我也就莫名的跟着慌张起来。戏里的男女主角若是如此慌张,就意味着要有大戏上演。

——拜托,不要搞得跟被戳破了一样好不好?

我清了清嗓子,随后说:“人家有名字,叫宋淼淼。她和我只是工作上的同事,也是我的邻居。”

说完之后,我回味了一番,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做苍白无力的解释。就仿佛把宋淼淼介绍给我前女友,然后告诉她“看吧,这姑娘比你年轻还比你强”。实际上我和宋淼淼什么事都没有,她只不过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而我则是浪荡江湖已久的废柴写手。

什么关系亲密?只是你自己YY出来的而已。

反正我是这样想的。

然而身为大戏女主的宋淼淼,用一股极其轻柔的语气,像是彻底的宣告了我的死刑。

“我和大叔,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

她眼神扑朔,语气里又急又羞。吴恩暖和元欣俩人同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我,让我的食欲荡然无存。坐在椅子上的老奶奶丝毫不在意,仿佛手机里有无穷的秘密,比眼前的八卦还要重要。

……

饭后的这一支烟,我抽了很久。原本打算晚上就着羊肉卷喝上二两,但后来的气氛根本就不适合我喝酒。

此刻我们各回各家,我坐在阳台旁的椅子上仰望天空,默问星星究竟何时会坠落。

“抽烟呢大叔?”

洗过澡的元欣,站在卧室门口用我的毛巾擦着头发。她明明有一个箱子的行李,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衣服穿我的,毛巾用我的。

“等下你来卧室,我和你有话说哦,大叔。”

“衣服要不要帮你洗一下,大叔?”

打刚才开始,元欣就学着宋淼淼一直叫我大叔,而且越叫越欢。我无奈地抽了最后一口烟,之后将烟蒂向外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随后转身进屋,关上了门。客厅播放着较为沉闷的电视节目,奶奶低头玩着扑克,根本没功夫搭理我。

“不看电视就关了呗,多浪费电?”

“你别管!我等会儿还要看那小子上节目呢。”

我轻笑一声,目光移向虚掩着的卧室门,里面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冲我勾着手指。我叹了口气,接着把打火机放在电视柜旁边,往里屋走。

“臭小子,又把打火机搁这上边。”奶奶骂了我一句。

我灰溜溜地走进了屋里,看着元欣正裹着我的被子,在床上看综艺。我清了清嗓子,她这才放下平板电脑,扭过头来微笑的看着我,甜甜的喊了我一句大叔。

“所以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熟练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看着她,准备接她出的招。她嘿嘿一笑:“大叔,现在是冬天,就算家里有暖气,但客厅还是冷啊。你说你晚上在那么冷的地方睡觉,万一关节疼了怎么办?腰酸背痛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那你要不然出去睡吧,我睡屋里。”

“我也只是年轻小女子,你忍心让我出去受冻么?”

“年轻小女子”这个词用的可真棒。

我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露出的白嫩小脚上,问:“你直说,要干嘛?”

“其实吧,外面那么冷,我也心疼。所以……哎,你看你搬进来在床上睡,我也在床上睡,我们一起睡觉,就和大学刚毕业那阵一样——”

“元欣,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脸色一黑,连忙起身。她一着急就扑了过来,双手抓着我的手腕不肯松。

“被窝里暖和的,而且我保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中间有一条三八线,好不好……”

“神经病,没事多吃两碗饭——”

“大叔!”元欣笑嘻嘻地扬起头。

“别叫我大叔。”

“大爷~”

“滚!”

“唐瀚,你只要答应我,我就保证不烦你,过两天我就走。好不好?”

她最后一句话是冷的,仿佛是将井山的寒风送到绍兴的出租屋里,每晚七点半,她准时推开家门,神情淡漠的忽略掉坐在门口的我,一脸疲惫地走进卧室里,重重的摔门。

这才是我熟悉的元欣,这才是我熟悉的语气。

8.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么漫长的夜晚。过去无数个夜,泪光无处躲藏,落在枕巾上染成一片悲伤,之后眼睛一闭,一晚便过去了。

而现在,泪水有了安居之所,便慵懒的不会夺眶而出。二人共同分享一个枕头,上面曾留过的悲伤化作发香,肆无忌惮的闯入我的鼻腔,缓缓的住进我的心房。

和我近在咫尺的元欣,正甜美的闭着眼睛。她的睫毛很长,还有月光的痕迹。此时她的呼吸起伏有致,像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一样。

但我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了想,上次和元欣同床共枕,好像是在半年前,又好像已经过去两三年。反正我现在,竟然正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终于和住在心里的女神躺在一起。感觉怪怪的,让我不由得本能要逃避。

正要打算翻身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抓了一下我的袖子,随后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我,眼波微颤。

“唐瀚,我们终于重新在一起了。”

“你说话不要太奇怪。我们只是躺在一起了而已。”

我的声音很轻,被她抓着袖子之后也不敢动弹,浑身僵硬,有点害羞。

“我明白,但是躺在一起也算是在一起了,难道不是吗?我们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关上灯,躺在床上,近距离的说话了。”

元欣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稳准的拿捏着我的内心。她呼出的香甜气息,在我耳畔荡起阵阵热浪。我越来越不舒服,逃避的心越发浓烈。然而她死死的抓着我的袖子,之后又离我近了半寸。

“唐瀚,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听到这话,我的内心咯噔了一下。过去的约定太多,现在只要一回想,大脑就会陷入痛苦地深渊。所以我假装糊涂,淡定地望着天花板,轻声说:“什么约定,太多了吧。”

“是太多了。比如去北方山顶看雪,比如去南方小镇迎春。但我说的不是这些。你一定知道的。”

“实在是想不起来,给点提示?”

元欣笑了一下:“你说过的,等你有一天成了大作家之后,会风风光光的娶我的。”

“风风光光”四个字,她念的又轻又有力。我的记忆随之飘转,回想起大二那年的雪花纷飞,一对站在看台边的情侣,冻得脸色通红,畅言遥不可及的未来。

想到这里,我苦涩的说:“我到现在一本书都没有上架,我投递了那么多篇稿子,但没有一篇能够被编辑欣赏。大作家什么的,算了吧——”

元欣的话再一次的让我心头一颤。事实上她怎么可能知道,我放弃掉了我毕生的热爱,只为了忘掉她,去一个终年凉爽的城市里,卖汉堡为生。

我一直在被拒绝,无论事业还是爱情。我如果想继续生活,就必须要牺牲太多东西。世界的悲哀是,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实现梦想,剩下的大部分人只能作梦,不配实现。

“还能怎么办。梦想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我们还需要多少年才能证明这句话啊,等到真的吃亏了,我们也就老了,后悔也来不及。”

“连自己的梦想都守护不好,老了还有什么意义?唐瀚,你知不知道,你生下来就是个作家,你写了那么多东西,就像是上帝在你脑子里低语,给你无限多的灵感一样。”

听到这话,我顿时眼前一亮。紧接着我歪头看向了她,漆黑的屋子里,她的眼眸倒映着坚定的光。

“你不是作家,谁是作家?难不成睡了千百年醒过来写几篇字的人是作家?我最瞧不起那种人了,说是在创作,实际上就是自欺欺人的混日子,还占着那么好的资源。唐瀚,你写作就是对的,你一直以来坚持写作就是对的。就算你被编辑拒绝一千次一万次,在我心里,你都是最成功的作家。”

她的话忽然让我心头一暖。

我其实并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我为什么要一直坚持创作,也不要任何人理解我为什么要一股脑地想要当作家。我从踏上这条路到今天,依靠的从来都不是理解我,也不是期盼被别人理解。过去我不知道我写作到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就在这样一个夜晚,我忽然想明白了。

——我想让元欣和过去一样满怀爱意地对待我,我想要她贴在我的肩膀上,听她轻声地说“你做的是对的”。

不管她怎么想我,不管她过去怎么看我,只要这一幕发生在我的有生之年,就让我找到了活着的价值。一句“你做的是对的”,对我而言胜过无数句的包容和理解。得到她的一次认可,比任何人夸我都舒服。

就算这种事情发生在冬天,对我来说也有着初春来临之感。

与她的深情凝视,看着天上的星星倒映在她的眼瞳里,轻微的晃动着,像是落叶般的睫毛掉进了以夜为名的清澈湖中,温柔的荡漾着涟漪。

我沦陷了,应该是的。

……

翌日清晨,我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被单平整,温热早已不见。

紧接着我匆匆睁开眼,坐了起来,发现整个卧室只有我自己。

元欣的行李箱消失不见,我的一件短袖放在椅背上。不用闻都知道,上面全都是她的味道。

她,来自夜中,于清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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