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上一次元欣半夜对我说的话后，我的内心像是被擦亮了一样，感受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时间推移到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月，我决定请辞。老板娘万般不舍，苦苦挽留，但我还是强硬拒绝。最后她给我结了款，我抱着有两千块钱余额的手机，颤巍巍地回了家。
我回家的目的很简单，躺着。但是人一直躺着就无所事事，很无聊。所以我就开始拿吴恩暖打趣。
她小学放假，今天宋淼淼上班，奶奶正在午睡，现在家里只有我是大闲人，一直盯着她写作业。此刻她撅着嘴瞪着我，表情里充满了对我的敌意。我心头一颤：“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是魔鬼，我就要用看魔鬼的眼神看你！为什么我周末还要写作业啊？以前这个时候，奶奶都会让我看动画片的。”
吴恩暖一边抱怨，一边摔笔。正在熟睡的奶奶突然睁开眼，之后坐了起来，望向我们这边。
“暖暖，怎么了？”
“奶奶！叔叔欺负人！现在都是要看动画片的时间，他偏偏叫我做题，还说做不完不许看。我都做完了作业，还要我继续坐着！”
吴恩暖快步地跑到奶奶床前，大声的控诉着我的一切罪状。然而我知道，奶奶一定会向着我的。回想我小的时候，奶奶就是用这种方法骗我做题的。她不让我看电视，我就把我所有的不满全都写在纸上，丢进垃圾桶里。久而久之，写作成了我发泄的一种方式。
当时的我真的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倘若今天让我这样做的话，我说什么也不敢了。因为总这么丢纸团，垃圾桶很快就会满的，这样就会引起奶奶的注意。奶奶若是看到垃圾桶里全都是揉成团的纸，会不会展开看呢？如果奶奶看到了纸上的话，会怎么想我呢？
我想，她会拿着纸团质问我，会骂我，会找拐棍揍我屁股。
过去奶奶绝对会揍我，也算是我的童年阴影了。现如今猛然回想起来，我竟然对我过去的做法深感自责。如果真的能回到过去，我可能还会对奶奶道歉，或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们小时候觉得道歉最没面子，但其实成年之后才发现这种事根本没什么难度。基本上我们每天都会道歉，和过去道歉，和过失道歉。
更何况，那还是养我的奶奶呢。
此时瘦小的吴恩暖爬向奶奶的床上，奶奶一脸宠溺的揉着她的脸蛋。奶奶看似凶悍，实际内心柔软至极。她是老校区的老师，善于了解孩子的心理，所以她也一定明白我的不满。又或许，那些纸团她已经看过，可迄今为止，她却对这些事情只字未提。
倘若她看过，那她一定很伤心很难过的吧？
后来我上了中学，奶奶就没有再管过我写作业的事情了。我一直以为，奶奶是因为我长大了所以才没有继续管我。但现在既然想到这里，我渐渐明白，她应该是很心痛的，也可能是满怀愧疚。如今的吴恩暖和那个满心怨气的我差不多大，奶奶不再管她那么严苛，而是经常到点就给她放电视。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得时间太久，有些疼了。
“真的吗？他真的这么对你？”
奶奶连忙坐了起来，从床头柜拿起眼镜戴上，之后瞪向我这边。那个眼神让我不寒而栗，过去那股令人发毛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浑身一颤，紧张地不敢开口说话。
“你个小兔崽子！我拐棍呢？”
谁说长大了就不怕拐棍了？
我连忙转身，慌张的逃出了门。
……
“大叔，你怎么今天总是愣神啊？是不是在想元欣姐？”
宋淼淼侧着身子看着我。她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就像是今天把偷藏的太阳挂在了自己的脸上一样，让天色阴沉沉的。
我叹了口气，接着说：“没有人想她……不对，应该是有人想的。是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期盼着这位元老师不要早点回去给他们补习。”
元欣走的悄无声息，似乎是害怕弄醒我。据奶奶说，元欣走之前给她塞了一千块钱，还买了两条软中华，放在了我的抽屉里。那两条烟我可不敢抽，我害怕抽光了之后就迷恋上华子的味道，然后自己还买不起。
但是烟买了不抽，等同于浪费钱。所以，我只要保证不抽掉最后一支烟就行了。
宋淼淼双手叉腰地看着我，说：“大叔，你有钱了！”
“谁，我？我可没钱，这烟是元欣塞进我抽屉里的。”
我点燃了第一包的第七支烟，猛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着中华烟的香气。
“而且我现在需要灵感，不抽烟就没有灵感。所以我要不断抽烟，喷出白色的花朵。哎！你觉得我刚才说的这话怎么样？！”
我激动得坐了起来，然而宋淼淼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托着下巴，忽然打了个响指：“灵感？对啊大叔，你是作家！”
听到作家二字，我抿了抿嘴，无奈地说：“我离作家大概就差一个家吧。”
我抽一口烟，吐一口烟气，在洁净的空气中绽放孤独的弧线。绕过烟气，宋淼淼那张稚嫩的脸蛋上露出了完全不解的神情，似乎对我说的话根本不理解一样。
我挑了挑眉，接着说：“作家，是写作者们奔赴的目标。有了作品就是作家，风格固定，就像是有了家。我没有作品，写了好几年都是半吊子水平，没有固定的风格，就像居无定所的人一样。你滴，明白？”
“不明白。不过大叔，我总感觉你天生就是一个作家。”
“为什么？”我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喜悦。
“因为你邋邋遢遢的，头发又长又卷，烟不离手的，皮肤又黄又糙，还胖胖的，哎，还秃秃的——”
“不要再说了，信不信我跟你拼命！”
“略！”
宋淼淼冲我吐了吐舌头，就飞速的转身离开了。我恍然想起前几天做出同样表情的吴恩暖，突然觉得这个宋淼淼和吴恩暖一样可爱。
而且，我突然间发现，即便是不说“你做的是对的”，宋淼淼还是让我心头一暖的。她说，我天生就是一个作家。
就那么一个瞬间，手中的香烟突然激发了我无限的力量。
2.
翌日清晨，我悄悄地披上外衣，之后蹑手蹑脚的从书房里走出来。
“干嘛去？”
客厅里一个声音把我吓得一激灵，随后我连忙扭过头看去，只见老奶奶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的瞪着我。她手里捏着一本故事杂志，老花镜孤零零的放在茶几上。我咽了咽口水。
“我，出去抽支烟。”
“凌晨开始烟就没断过，还出去抽？我在我屋里都闻到你的烟味了。”
我嘿嘿一笑，随后说：“外面空气新鲜，屋里不行了，快要呆不下去了。”
“出去买点水豆腐回来。”
“得嘞。”
在奶奶的吩咐之下，我停止了蹑手蹑脚，转而是大大方方的走出客厅，穿上鞋离开了家门。
“哎，这么早？”
戴着圆框眼镜，留着两根麻花辫的宋淼淼，也是刚刚好的穿上了鞋子。她穿着乳白色的大衣，露出的小腿部分裹着黑色的打底袜。我们二人四目相对，随后她笑了一下，说：“你这么早才更让人惊讶吧。”
“一宿没睡。”我直截了当的说道。
她微微惊愕，问我是不是通宵打游戏了，我摇了摇头。
“大叔，你这么一把年纪了，通宵打游戏是年轻人该做的事情。”
她似乎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摇头。我叹了口气，说：“我都说了我没有通宵打游戏。我是忙着写东西来着，不知道这回有没有可能被编辑看中。”
一听我通宵写东西，宋淼淼的惊讶神情已经溢于言表。她眼睛瞪得像黑猫警长，接着说：“拿着还真是让人意外的一件事。”
“让人意外的不只是这一件。你知道吗，自从你昨天激励我之后，我忽然灵感炸裂。一晚上写了一本古风长篇的开头。什么女帝啊，仙尊啊之类的——”
听到我写的题材之后，宋淼淼翻了翻白眼：“大叔，你不要为了趋炎附势，去写一些你根本不擅长的东西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擅长啊……实际上我什么都能写。”
我苦闷的回答了一句，结果宋淼淼直接怼我：“你放在桌子上的那些手稿，明明都是那种又离又丧的言情文。不是失恋了就是离婚了，然后一个人苦苦追求另一个人的那些破事。怎么，大叔你写书到底是给编辑看的，还是给读者看的？”
我眨了眨眼，这两个答案好像都差那么点意思。
“编辑也算是读者，所以我应该是写给读者看的——”
“错！写书难道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创作欲望吗？”
啊？
我愣了两三秒：“那你也没给我正确答案啊——”
“真正的答卷人，要做到心中有答案。如果题干上没有正确选项，你就应该要质疑出卷人。大叔，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每天只想着怎么回答问题，而不是想着找出正确的答案。你这样怎么可能会让编辑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呢？”
我去，搞了半天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说教了？
我抿了抿嘴，随后说：“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累了，我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去寻找正确答案了。不对，应该是昨晚我已经熬的很累了，所以我实在是没什么闲工夫体会你的话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买水豆腐，然后吃饱早饭后就睡一觉。”
“大叔，你放弃创作了吗！你要堕落了吗！”
“不不不，我是昨天晚上创作的太疯狂，现在进入贤者模式了。恩，对，这才是现在的我。”
我说完之后，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宋淼淼笑了一声，之后紧紧的跟在我的身边。
“你跟着我干嘛？”
“水豆腐我请客，早晨带暖暖过去吃。”
“你躲我远点，小心我吃了你。”
“吃吧吃吧，你吃了我警察叔叔就会抓了你。”
冬日的早晨，从未有过的吵闹和平静，让我一阵惬意。
……
将水豆腐买回家后，吴恩暖也跟着进来。趁她放下书包的时候，我把水豆腐倒进锅里，开火，盖上锅盖。之后顺手把洋葱，香菜，小米辣椒切剁成沫，倒进碗里。
“叔叔，我来倒酱油！”
吴恩暖自告奋勇的举起手来，我点点头，随后看着她撸起袖子走进厨房，从柜子里翻出海鲜酱油，之后倒进我刚才的碗中。接着她又相继倒进去一点蚝油和白糖，拿起筷子娴熟的搅拌，最后嘬了一口筷子，笑容在她脸上如花绽放。
“大功告成啦！”
吴恩暖兴奋地举起双手，恰好水豆腐在锅里开始沸腾，发出阵阵咕咕的冒泡声。我连忙关火，开盖，接着国内冒着的白色热气遮住了我的视线，一股豆香味让我拼命的吞咽口水。
“洗手，吃饭。”
滚烫的水豆腐躺进三只小碗里，春天的故事算是就此开始。
……
3.
一整个白天，我坐在书房里抽着烟，对着编辑的拒稿邮件发呆许久。窗外纯白飞扬，穿着红色棉袄的老太太，抓着一个小孩的手，顶着风缓缓前行。小孩脸色通红，哭着喊着不回家。
我叹了口气，将硕大的一颗烟灰弹进缸内，心里发闷。难道我写的古风长篇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望着之前堆放在书桌上的手稿，我思索了片刻。
客厅里，吴恩暖自从得到奶奶的许可之后，她就自己安排时间，做完功课就去看电视。电视里动画片的声音很大，让我根本没办法平定心绪继续创作，所以我只得戴上耳机，循环播放着歌单里为数不多的曲子。最近一直在播放动漫里的轻音乐，那种充满希望的音调，总是能把我带进灵感的绝境深处，然后沉默，然后爆发。
冲一杯咖啡，开一盒新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浸在无人打扰的午后里，敲击键盘，直至临近傍晚。窗外绚烂的夕阳照在键盘上，我的手指在上面翩翩飞舞着。灵感像是被光照亮一样，从天而降。屏幕上跳动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在黄昏中孕育而生的。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深色的创作板里，每一个白色的文字都是我的财富。
“我进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宋淼淼的声音，我滞了一下，随后还没等应答，她便推门而入，另一只手里端着一杯新的咖啡，热气腾腾，遮住了她娟秀的面庞。
“咦，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吗？”我诧异地问。
“大叔，你看看几点了。”
“喔，怎么都快七点了。天怎么还没——噢，黑了。”
我扭过头看着窗外，只见对面楼的广告牌亮着黄色的光，就像我脑子里的夕阳。宋淼淼把新的咖啡放在我的桌子上，之后俯身看着我的电脑屏幕，嘴里轻声的念着：“十九岁的春天未亡，沈树，陈薇，夏宁宁……大叔！你又换书了！这回是什么？青春文学？你要写青春伤痛文学了吗？！你要当青春伤痛文学作家了吗！”
“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你总这样万一把我吓死了怎么办？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警察叔叔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淼淼还冲我撅着嘴，表示委屈不满。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新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后说：“还有，什么叫青春伤痛文学作家？作家就是作家，还分老中青不成？”
“哎哟，青春伤痛文学就是你长大了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删掉的文学。”
听到这话，我感觉内心里受到了万点暴击。一旁的宋淼淼只是在笑，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了十分可爱的小虎牙。
这家伙，真的二十二岁了吗？
“我的文字有那么不堪么？”我苦着脸问。
“不是不堪，是伤痛气太重。这种感觉会劝退很多人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感觉噢。估计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只是一小部分，不过大叔你要是写的很棒的话，或许还是会出彩，然后获得编辑的赏识。不过嘛，现在的人就喜欢看点简单纯粹，在地铁站里就能嘿嘿傻笑的那种。”
真的吗……
我吸了吸鼻子，正要开口，结果宋淼淼接着说：“好了大叔，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就讨论到这里。马上要吃饭了，工作什么的，还是先放在一边好了。休息休息，听到了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办法抗拒的摇摇头。
……
宋淼淼煮好了汤放在餐桌上，我和吴恩暖面对面的坐着，奶奶没什么胃口，吃了点水果就躺在床上慵懒的看电视。
这顿饭吃的很平静，宋淼淼的汤煮的很清淡。仿佛这一屋子的人都没什么欲望，大家沉默不语，谁最后吃饱谁就刷碗。
然后，我出奇的赢了。
当宋淼淼看到我剩了半碗米饭之后，眼神骤然变冷。我傻嘿嘿的笑了一下，甩甩手走进书房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姐妹二人八成是吃完饭了，客厅里传来了宋淼淼的声音：“暖暖，在客厅里看电视，不要乱跑。”
“知道了！”
吴恩暖的回答极其敷衍，而宋淼淼直接走进我的书房里，把门给关上了。我正在码字，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之后双手停止了忙碌：“恩？怎么了？”
“没什么。”
我看一眼她手指上的残留的水珠，简单的嗯了一声，继续打字。她倒是不安分，把我在阳台抽烟的椅子搬了进来，之后坐在了我的旁边。这让我有些不太舒服，于是我皱了皱眉头说：“那你能不能不要坐在这边，很妨碍我写东西。”
“嘿嘿嘿，不能。”宋淼淼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接着说，“我能给你指点一下的。大叔，你需要我这样一个人的。”
看着她一脸无害的表情，我只好认栽：“你可别给我瞎捣乱。”
“放心，放心。”
我戴上了耳机，正要准备点开我的歌单，结果宋淼淼直接夺走了我另一半的耳机，戴在了她的耳朵上，之后她全神贯注的看着我的电脑屏幕。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码字软件开始打字。
“昏暗的屋内，酒杯里倒映着空中的云彩，阳光从上到下，将整杯啤酒照的金黄。”
刚写完这一句话，我就忽然觉得有巨大的成就感。
“还不错吧？”
我开口发问，但是没有听到回应。于是我侧过头一看，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天是周六，又正赶上学生放寒假，汉堡店自然是十分忙碌的。我干活的时候，每逢周六，一群孩童就会抓着妈妈的手在店里吵吵嚷嚷，如果不给买一个圣代，就会在地上撒泼打滚，怎么哄都哄不好。我想，宋淼淼也一定是累坏了。外加上我歌单里都是舒缓的轻音乐，说不定让她的睡意更浓了。
其实她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对我打字并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我们两个人现在共用同一副耳机，我若是稍微一动，兴许会把刚刚入眠的她吵醒。我知道她很疲惫，所以我暂时保持着这个姿势，尽量让肩膀不要颤的太厉害。
原本还想假装在电脑前打一会儿字就去睡觉的我，现在因为宋淼淼的缘故，导致我只能坐在电脑桌前，看着光标始终如一的跳动。
黑色的咖啡上，倒映着我略显无奈的脸。
6.
屋里已经静了有一会儿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打字，右手尽量保持不动。旁边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宋淼淼，发出轻微的呼吸声，让我才思泉涌，比耳机里的轻音乐要好上千倍万倍。
宋淼淼平时土里土气的，但摘下眼镜睡觉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可爱。不过我就偷瞄了两眼，第一眼心跳加速，第二眼口干舌燥。
我先发誓，我没有动什么歪心思。要动也只是小动，不敢大动。大动的话可是要坐牢的，我知道的。
思路中断的时候，耳机线忽然颤了一下。
“唔……我睡着了？”
宋淼淼醒了。她缓缓地坐了起来，迟疑的扭过头望着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与此同时，我的右肩莫名酸麻，大概是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所以变得这样。情况比较严重，感觉到了有点动弹不得的地步了。
我努力的活动右肩，宋淼淼没好气地说：“我又没趴在你肩膀上睡觉，你至于吗你？”
“大姐，我怕我碰到耳机线把你弄醒，所以我一直没动好吧。”
说到这里，我看到她刚才趴着地方有一个红色的烟盒。她苦涩一笑：“刚才就感觉怪怪的，原来我压着你的烟盒睡觉了。”
——唐瀚，要不然你把烟戒了吧。
从她睡着后到现在，我一口烟都没有抽，竟然还能保持精神状态极佳。我忽然想起来元欣从前对我说的话，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可以灵验。当然，现在的我还没有戒烟。只不过我忽然发现，我可以不抽烟了。
原来，烟是可以戒的。
那么，许多事都是可以放下的，对吗？
脑海里飘过无数朵填满记忆的云，阳光在远方将其照亮，像是金色的童话。许多过不去的其实都能过去，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我之所以在那个夜晚被元欣弄得怦然心动，只是因为我没有走出来而已。
元欣之所以飞到寒冷的北方小镇找我，只是我们还不习惯一个人而已。
终有一天，我们会在自己的生活里重新怦然心动。终有一天，我们会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我盯着那盒烟许久，最后浅笑了一下。宋淼淼则是惊奇的看着屏幕，上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不过她不知道，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背后，填满了多少的过去深情。
“你睡了很久，感觉你等下就不用睡了。”
“要你管。喏，还给你。”
宋淼淼说完，把烟盒往我这推了一下。我一边抱怨，一边点燃香烟。她见我还在活动肩膀，之后脸色一红，目光移向别处，轻声说：“谁也没让你变得这么温柔的好吧，活了个该！”
嘿你这人……
我猛吸一口烟，全部吐出，感觉脑子里的星星点点全都活过来了一样，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不过我说，你以后写东西就别听这种歌了，听上去让人昏昏欲睡的。你听着这样的歌写作，那些文字也一定都是无聊的，让人昏睡的。有时间多听听让人振聋发聩的，这样说不定能激发你的创作灵感。比如……Come on 逆战逆战来也！”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开始发狂，然后抓着我书桌上的纸稿，卷起来后开始唱歌。唱完之后，她又回归淡定，接着把纸稿压平，放在我的桌子上，缓缓离开。
她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离开的，在这个夜晚的最后一分钟里。她关上了门，连句再见都没有。
我刚想起身，结果不小心踢到了书桌底下的啤酒箱。箱子里就剩两罐啤酒，不冰。我随手拿起一罐，打开易拉罐，猛喝一大口，屋内微弱的灯光照在易拉罐的边缘，如钻石般的璀璨。电脑屏幕的第一行文字，是我刚才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的一句话，但喝下第一口啤酒之后，感觉那句话的味道不是很好。
于是我放下易拉罐，重新改写。
“昏暗的屋内，酒杯里塞满了在空中的记忆。脚下的云朵堆积成叠嶂雪山，阳光从上到下，将它们照的金黄。我看的出神。”
……
宋淼淼走了之后，我像是开了挂一样的，一直在键盘上疯狂的敲击。直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两万字的稿子已经跃然文档。我的咖啡杯不知何时变成威士忌杯，里面还存留一点半夜新开的一瓶廉价威士忌。整个屋子里全都是香烟的味道，烟灰缸里也是插满了烟蒂。
我丝毫不觉得疲惫，倒是有种更加神清气爽的感觉。
现在耳机里播放着《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山崎将义慵懒的嗓音在我耳畔飘荡，一片樱花色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惬意地瘫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小声跟着唱。就在这时，我的耳机忽然被人拔了下来。
“抽死你算了！”
“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大吃一惊，眼看着宋淼淼一把夺走我手里的香烟，之后插进酒杯里，脸色冷冰冰的瞪着我，说：“不要命了？通宵喝酒抽烟？”
“哎呀，死不了啊。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多棒。你看看我的桌面，两万字开头加大纲，整整齐齐。一会儿我就给编辑发过去，然后等她上班就能看到了。”
我咧嘴笑了起来，结果她似乎压根就没高兴，而是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我说：“现在，赶紧，洗澡，睡觉。”
“好好好。”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说话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那股严肃的劲儿里，倒是隐约的有点可爱的。
在她的命令之下，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忽然间困意来袭，脑袋晕晕的，恨不得现在直接倒地就睡。宋淼淼似乎看出异样，连忙搀着我的胳膊。我晃晃悠悠的走出书房，客厅里无比安静，暖暖和奶奶不知去了哪里。
我的卧室门离我很近，但我大概是过不去了。
头脑就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我向后一仰，耳后仿佛传来了宋淼淼的一声尖叫，就没了后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