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就是全部的经过了。”
我坐在沙发上，揉着头发。刚才一边回想一边叙事的时候，有一股剧痛深压在我的内心里，甚至是让我喘不过气。我那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姑娘，摘下眼镜的时候还会露出可爱的笑容。还有被花火点亮的除夕夜，她坐在我的旁边，轻声描述着美好的未来。
年纪轻轻的，怎么说死就死啊！
坐在我对面的女警官，露出十分严肃的表情，眉头紧锁，应该是听完我故事的全部之后陷入深深的思索。
目前看来，宋淼淼是自杀的。但如果真要论起凶手，那我或许脱不了干系。
因为，当初是我说过，要让她明白什么是温暖。可到头来，她还是没有熬过寒冬，死在了春天伊始。而把她推入深渊的，却是我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身边人。
想到这里，我就满心愧疚。而且，从宋淼淼死后到现在，也就才过了一个早晨而已。我没有办法强装镇定，悲伤蔓延，现在快要绷不住了。我忽然发现，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
绝望永远大于希望，意外永远早于明天。
“宋女士喜欢您，但是元女士的到来，让她感到有了压力，然后就跳楼自杀了？”
女警官独自推测了一番，我和元欣皆是沉默不语。一旁的暖暖抓着我的手，手心出了一点汗。
良久，女警官说：“元女士，就目前情况来看，您似乎有足够的动机去杀死宋女士的，对不对？”
我说：“警官小姐，元欣不会杀人的。”
女警官说：“谁都会杀人，没有谁不会杀人。只要想致人于死地，那就一定有的是办法。元女士，请问你现在可以把砒霜交出来吗？”
我说：“砒霜在我这里，我去给你拿来。如果我能拿得出来，那就证明人不是元欣杀的。”
我刚一起身，结果元欣突然伸手扽了一下我的衣角。就那一个瞬间，我的内心突然慌乱了。
难道说……
我无比震惊的看向元欣，只见她嘴唇紧咬，似乎很是心慌。
坐在对面的女警官大概是看出了我们之间的端倪，接着严肃地问：“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我滞了一下，发现元欣她攥着我的衣角攥的很用力，白皙的手指都泛出一团红色。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满脑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推测，认为是元欣杀死了宋淼淼。
这时候女警官说：“你说你女朋友不在这里，但是她出现了。看样子，你的女朋友和宋女士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你也觉得凶手是她，所以你在包庇她，对吗？”
我缩了缩嘴角，说实话我现在无比慌张。但在女警官面前，我要尽量地保持淡定，尽量的不被她看穿我的心思。
“我只是突然想不到砒霜放在哪里了。如果我没有找到的话，不就是对元欣的不利么？”
我这句话原本只是想要当作借口，没想到身边的元欣突然说：“对，砒霜是我拿走了。”
屋里的气氛骤然凝固，我身边的暖暖，低着头一言不发。
……
昨晚吃过火锅之后，我脑袋晕晕的，在元欣和暖暖的搀扶下，我成功的倒在沙发上呼呼睡着了。元欣说，她后来出去过，去找了宋淼淼。不过元欣的运气很好，她刚下楼就和宋淼淼碰面了。
元欣说：“我们谈谈吧。”
身材高挑的元欣，气场十分强大。她披着白色的羽绒服，搭配一条牛仔裤，在朔风下显得十分单薄。而宋淼淼穿着卡其色的大衣，将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在冬夜里饱经风霜一样。两个人相互对视，散发着凌冽的寒气。
宋淼淼说：“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元欣说：“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唐瀚。但是唐瀚是我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宋淼淼无奈：“我不喜欢唐瀚，请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有，我现在很累了，我要回去。”
元欣冷笑：“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女生，干嘛非得和一个有妇之夫勾勾搭搭？”
就是这一句话，让宋淼淼的疲惫瞬间散去。她迅速抬起头来，瞪着元欣，气愤地说：“有妇之夫？你可真有意思。你和唐瀚又没结婚，何来夫妇一说？还有，我要上去了。忙了一天我真的够累的了，拜拜！”
元欣不依不饶：“你年纪轻，长得也漂亮，明明可以找个年轻靠谱的男朋友，干嘛还要和唐瀚一直不清不楚的？我都听暖暖说，你这几天像是中了魔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当然知道，你这就是对唐瀚有好感了。我要和唐瀚是过一辈子的，我不允许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打搅我们。”
宋淼淼脸色一沉：“不好意思，我累了。”
元欣忽然抓住宋淼淼的袖子：“想要休息是吧？好啊，我让你永远都醒不过来！”
她说完之后，用力扽着宋淼淼的袖子。娇弱的宋淼淼自然吃不住她这力道，之后整个人都被拽了过去。两个人在单元楼内的走廊里扭打在一起，动静很大，放在屋内的自行车都被推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急忙地跑下了楼，望着她们两个人。
“姐姐，元欣姐姐……”
吴恩暖着急万分，元欣和宋淼淼俩人停止了打斗。披着长发的元欣率先站了起来，拨了拨头发，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而略显狼狈的宋淼淼，坐在地上，眼眶湿润，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
同样晶莹的，还有地板上的一个透明小瓶子，里面装着白色状的粉末。
2.
“你和宋淼淼打起来了？！”
我惊讶无比，扭过头看着她。隐约间，我看到她嘴角上染着的一圈红色。她点了点头，眼圈泛红：“砒霜在那个之后就找不到了，我不知道滚在了哪里。早晨出去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元欣说完这句话后，我清楚的看到女警官和身后魁梧男交换了一下眼神。魁梧男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我看了一眼坐在门口旁边的老奶奶，她手里夹着烟，但一口没抽。空气中氤氲着烟的薄雾，有如仙境一般。奶奶坐在正当中，发出轻微的抽泣声。悲伤的声音随之蔓延，就像是一场乱战刚刚结束，硝烟还未散去，为数不多幸存者用各自的方式，祈祷和平。
女警官用手轻轻地揉了揉鼻子，接着目光移向我这边，开口说：“唐先生，如果这起案件是谋杀的话，那么元女士就有很重的嫌疑。而您，或许也会因为包庇罪而受罚。”
“我没有杀人！”
元欣的语气斩钉截铁，她的眼神里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坚定。而在我看来，她现在的一口否认，到底是真的没有做出杀人之事，还是说她做了，但是死不承认。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头怪兽，自私到逐渐丧失本心。但或许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怪兽，先入为主的保护自己，本能的孤立别人。
我眨了眨眼，看到女警官合上记事本，之后听她说：“如果说在小女孩吴恩暖之后没有人再见过宋淼淼女士的话，那么你就有很重的嫌疑。”
女警官说到这里的时候，歪着头看向了我旁边的吴恩暖，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轻声问：“小妹妹，你和姐姐回家之后，姐姐有什么异常吗？”
“姐姐回到家，先哄我睡觉。她哄着哄着就哭了，我就假装睡着。然后她出去哭，再之后的事情，暖暖就不知道了。不过，姐姐一定会想要幸福的。”
谁不期待幸福。谁不是为了达到幸福而去拼了老命的努力奔波。
我咽了咽口水，目光移向了吴恩暖。猛然间的，我的内心像是卷起一阵巨浪，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蔓延。
依稀记得，奶奶曾经对吴恩暖说过，我们的终点，是通往幸福的开始，
我们怎么才能算是到终点呢？
我的眼皮眨了一下，心跳再次加速，气息难以平复。
“警官，我们在楼后的垃圾桶内，翻到一个空的药瓶。现在技术人员在鉴定里面的成分。”
我的脑海里阵阵翻涌，一艘小木船在上面乘风破浪。身边的元欣拼命的摇头，流着眼泪大声吼着没有杀人。但是，在女警官的授意之下，警察们将她抓走了。
如果吴恩暖确认了元欣和宋淼淼有过扭打的场面，而且元欣也承认了自己携带药瓶的事情。那么女警官就会因为元欣有下药的嫌疑，从而断定是她杀死了宋淼淼。之后又找了个契机，将其从顶楼推下去。
只不过，我心里那个恐怖的念头，从来没有消散过。
……
当天下午的时候，我把暖暖送回到卧室里，给她盖好被子。
我说：“你先好好睡一觉。”
吴恩暖着急地说：“叔叔，那你不要走好不好。暖暖一个人睡觉害怕。”
我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
看着她闭上双眼，我的笑容这才回缩，目光四处乱移，最后定格在了她的桌子。
她的桌面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书籍，一张纸上面用水彩笔涂满了鲜艳的颜色。那张纸下平放着一个密码本，或许是吴恩暖自己内心里居住已久的一串数字。我突然对十岁小女孩的内心世界颇感好奇，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的把本子举起，然后试图解锁。
密码很简单，但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宋淼淼的生日。
我翻开扉页，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两个小姑娘青涩稚嫩。左边的宋淼淼散开了辫子，波浪长发飘向左侧，眼瞳清亮，笑起来就像五月盛开的玫瑰。
看到这里，眼泪滴答一下掉在了照片上。
我吸了吸鼻子，重新控制好了情绪，继续翻开下一页。
中间的页数大概都是一些她与姐姐的日常，其中还有我到来的故事。在她的日记里，我仿佛就是个大恶魔，拆散了她们之间的姐妹情深。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叔自然是充满敌意了。再说了，我不是大叔，我才二十六岁。
于是我直接翻到了她最新写的那一页，接着触目惊心。
“我喜欢我表姐宋淼淼，喜欢到想要长大以后和她结婚。姐姐从来不拒绝我的感情，我每个晚上都可以抱着她睡觉。如果我醒的比她早，我还可以偷偷亲她一口。只要亲她一下，我一整天都会很开心的。但是，自从那个恶魔大叔来了之后，姐姐好像是变了。那个恶魔大叔就会喝酒，还是个臭流氓，时不时的调戏姐姐。这么烂的人，姐姐竟然还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又哭又笑。如果姐姐哭，我会很生气。但如果姐姐笑了，我就更生气。”
“可姐姐最近变了。自从那个像模特一样的元欣姐姐来找恶魔大叔之后，姐姐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每天都对着镜子发呆，有时候连煤气开了都不知道。奶奶以前对我说过，人只要死了，就会幸福，所以我想给表姐幸福。让自己喜欢的人变得幸福，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看到姐姐和元欣姐姐两个人打了起来。元欣姐姐仓促逃跑的时候，地上有一个小药瓶。我捡起来藏进兜里，和姐姐一起拉手进了屋里。姐姐哄我睡觉，但她还是在哭。我想安慰姐姐，但我一说，姐姐就哭的越凶。”
“我假装睡着，之后姐姐哭着出去了。我偷偷跟了上去，看见姐姐进了恶魔大叔的家。她把大叔扶进屋里，抱着他哭了好久。”
“姐姐出来就看到了我，我拉着姐姐走到了天台。姐姐说冷，要我赶紧回去。我撒了个谎，骗她说恶魔大叔给姐姐留了一个惊喜，就在天台边上。姐姐着急的跑了过去，站在天台边缘拼命的找。最后，是我把姐姐从天台上推下去的。”
“我要给姐姐幸福，要她不要再难过了。我们的终点，就是通往幸福的开始。我爱姐姐，胜过无数春秋里的美景。”
到这里的时候，我惊魂未定。猛然觉得脊背一凉，随后我轻轻的扭过头去，只见吴恩暖一脸阴森恐怖的笑容，还有猝不及防的药粉，闯入了我的口腔中——
砒霜，被我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