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尼兰一夜未睡。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被一只小萝莉抱着陪睡就睡不着了,而是这妮子的睡相实在是太糟糕了。
“咕嘿嘿,爸爸......”莎妮娜大臂一挥小肉腿一缠给了尼兰一个持续一整晚的大大熊抱,而熊抱也就算了,她还喜欢说梦话。
“爸爸,瞧那只熊,好大啊......和它搏斗!我还没吃过熊肉嘞......”莎妮娜说着说着,就把粘稠的口水滴到了尼兰身上,他已经麻了。
“你这小瘟神究竟在做什么梦啊......”尼兰无语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喂,臭小鬼,起来啦!”
“唔嗯......”莎妮娜揉揉眼皮,一对水灵灵的晶莹小眸子转了转,随后聚焦到了尼兰的脸上,露出了一排亮白的幼齿,“爸爸,早上好!”
“早上好——你个头啊,你这家伙可把我害惨了,一整晚没睡困死。”尼兰懒得搭理莎妮娜,把她扔到一边后,连忙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
没有入侵的痕迹,很好,那么当务之急是先偷偷地回村一趟,带上细软离开这个教会老巢,否则一定会被那群女人给瓮中捉鳖!尼兰有了思路后立马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尼兰又望了一眼宠物般乖巧地追随在身后的莎妮娜,“我说你啊,一定是打算做我的跟屁虫做到底了是吧。”
“嗯!”莎妮娜笑着举起双手,“我要和爸爸一直,一~直在一起!!”
“唉,好好的主角咋就脑袋秀逗了呢。”尼兰无奈地挠了挠头,“算了,但是你得答应我,跟在我的后面不准出声,听到没?”
“嗯嗯!”
离开森林前,尼兰碰巧在一棵树上找到了一件麻布长衣,于是便穿上了这件长衣,将脸隐藏在麻布之下。
在穿长衣的时候,尼兰注意到了跟在身后的莎妮娜没有鞋子穿,一对可爱的白脚丫子已经走得脚底黑脏。
连鞋子都没有么,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如果这就是莎妮娜小时候的模样,她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尼兰心想,心里多少也对莎妮娜产生了同情。
有了打算的尼兰带着莎妮娜小心翼翼地来到街上,此刻街上已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所以他格外小心,刻意避开了人群。
二人在一家服装店前停下,店主一看一名披着烂布的男人领着一名同样穿着破烂的小女孩,立即黑着脸赶走了他们,无奈,尼兰只能带莎妮娜转到一个卖二手服的地摊前。
“这个怎样,喜欢么?”尼兰看中一双圆头小红鞋,莎妮娜满心欢喜地接过,穿上跳了几步,朝他竖起大拇指。
“铜币十枚。”
“嘁,小鬼头的鞋子卖这么贵。”尼兰骂咧咧地准备掏钱,突然,他又注意到了地摊一角配套暗灰朵边长裙的小白衫,虽然是旧物,但他觉得拍拍灰尘再洗洗,估计也很难看出来是旧的,“......这个呢,多少钱?”
在无人的后巷中换好衣服,莎妮娜兴奋地跑了出来,在尼兰面前轻飘飘地转了一圈,露出了可人的微笑,“怎样,好看吗爸爸?”
“啊,好看好看,花了我总共三十五枚铜板能不好看吗。”尼兰心感肉痛地说道,他本来是不想花这冤枉钱的,但莎妮娜的前身好歹是大圣女,也是打败过他的女人,他可不忍心看她穿的那么破烂。
“真的吗真的吗?”莎妮娜娇笑道。
“真的真的。”尼兰敷衍道。
“像花朵儿一样漂亮吗?”
“像。”
“比宝石还要闪耀吗?”
“闪。”
“那想娶这样的小新娘吗?”
“想。”尼兰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对劲,“......你这小鬼头,趁机占我便宜是吧!”
“欸嘿嘿......”莎妮娜躲过尼兰抓来的手,俏皮地挑起眼角。
出了巷口,尼兰看到街上有一处聚集着人群的地方,出于好奇他走过去悄悄望了一眼,发现他们正对着一张通缉令议论纷纷。
“没想到异类人的手都伸到圣城了,竟然派奸细暗杀了大圣女大人!”
“就是说啊,果然异类人全都是恶魔的化身,邪神的走狗!”
听见人们的对话,尼兰心中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了。
那个死变态,知道公布我的身份会引发民众恐慌但又想靠民众来抓我,结果整这一出,真有你的啊!不过村子里圣城中心还很远,我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尼兰心想,时间刻不容缓,他立刻出发并尽量挑选人少曲折的路径前往村子。
尼兰马不停蹄地赶到村口,好在这个时间大伙儿都去耕种做活了,村子里没什么人,于是他悄悄地经过森林绕到了自己那位于村子西南角的房子后,成功潜入。
“喂,小心点!”看到莎妮娜笨拙地翻过窗户后重重地跳下,尼兰厉声道,随后环顾房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接下来要跑路了,东西别带太多,钱全带上再带点用品吃食就够了,尼兰把心中所想的东西收拾到布包里背上,带着莎妮娜又从后门潜了出去。
尼兰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发觉不远处的森林入口附近碰巧有一群妇人带着一群孩子在晒衣服,这下麻烦了。
“嘁,这么刚好......喂,小鬼头,千万别出声,我们——人呢?!”尼兰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望,惊讶的发现莎妮娜不见了!
尼兰慌忙寻找,这才发现莎妮娜竟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走向那群人,“喂,你们在这里干些什么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那个小瘟神,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彻底甩掉她!尼兰心中慌乱,于是立马给了自己两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得冷静,现在管不了那个小鬼头了,我自己一个人先跑路吧!
下定主意的尼兰正准备转身离开,远处的莎妮娜忽然兴奋地挥舞手中的某个物体向他叫了起来:“爸爸爸爸你快看啊,他们给我糖吃了哦~!”
完,完蛋了......尼兰心如死灰,冷汗狂流。
那些妇人顺着莎妮娜挥手的方向马上就看到了尼兰的身影,立刻惊叫了起来,附近还没务农的农民又叫上了四周的近邻,带着钉耙刀叉便冲到了这里。
莎妮娜被这群人来者不善的气势吓到了,立马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尼兰的身后,尼兰一时也没工夫管她。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是出于谨慎才决定潜入村子的,可是这昨晚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太阳才刚起村里的人就知道了?!
不论如何,除了辩解之外尼兰别无选择。
“大家,你们这是怎么了?”尼兰难以置信地来回张望这群对自己利器相向的村民,“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异类人的奸细!”开口的是一名尼兰再熟悉不过的中年壮汉,此人是村子的村长,此刻正举着钉耙对他怒目而视,“亏我们看你孤苦伶仃拿你当家人,对你多加照顾,你竟然忘恩负义,杀死了大圣女大人!这就是你们异类人的阴谋么,真是卑鄙!!”
“这,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是异类人的奸细,这是误会!”尼兰哭笑不得。
“什么误会,今早已经有教会的人来过了,还带着最高圣裁官大人的手谕,怎么可能有错!”
果然是那个死变态么,可恶啊......尼兰强忍下愤怒,叹了口气,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斑驳无力,可我还是要请求你们,求你们好好想想,想想这些年来我们相处过的时光,你们真的相信我是异类人的奸细吗!”
尼兰的声音令其中一人动摇,被他注意到了,是山姆大叔!
“山姆大叔!”尼兰满怀希望地向他呼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相信我吧,我们朝夕比邻,互相照顾,那年我病重,没有你们家的悉心照料我肯定撑不过去,你也一定记得上次你家差点被烧毁,是我们一起勠力同心才拼命地将火扑灭,我手上现在还留着那时的烧伤。
“还有每年年末我都会去你们家蹭饭吃,和你们一家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有说有笑的。我要是异类人的奸细,难不成从一开始的一切就都是在跟你们演戏吗?”
(注:转生后的尼兰是有过去记忆的)
山姆大叔似乎有些被说动,可当村长把怒视射了过来,他也只能狠狠地把头低下。
“哼,演戏、欺诈不正是你们异类人的专长吗!”村长恶狠狠地说道,“村里的神父先生也总是说,异类人是万恶之源,是来自地狱的侵略者,是被神灵放弃的怪物!”
“......没错,”山姆大叔抬起头,面色狰狞地张大了嘴巴,“别想诱惑我们,你这个魔鬼!”
“为什么,会这样......”尼兰的神色渐渐黯淡,表情也逐渐由心怀希望转为茫然绝望。
尼兰将仅剩的希望放在了那群躲在大人身后的孩子们身上,他相信那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们一定会愿意相信他的!
“杰克,安立邦、桑娜、洛尔莎!!”尼兰喊出了与自己最亲密的那四个孩子的名字,这一年来他们彼此嬉闹玩耍,夜夜读书,他们会相信自己的!
那四个孩子被尼兰叫到后,最开始确实产生了犹豫,但当他们看到两边的大人投来的瞪视,立刻缩起了脖子,而最后压垮他们的则是同龄人们宛如看异类般的责难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这四个和异类人狼狈为奸的叛徒!”
“呜呜......别,别想骗我们,你这个骗子,坏蛋!”最终一个孩子从地上捡起石头向尼兰丢去,其他三个孩子见状,迫于压力也开始向他丢石头。
然而这也是一盆浇灭尼兰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冷水,他绝望地放下双手,任由那些石子砸向自己。
一颗石子砸中了尼兰的脑门,一抹殷红的鲜血自伤口源源溢出,顺流而下染红了他的双眼,他视野中的村民们也被染上了一层血红。
“......结果最后,还是这样吗。”尼兰仰起头,不知道是想摆脱眼中的血水还是泪水,“......我原以为,这一次能不一样。”
“这一次,我可以放下一切,去相信过去的美好,去相信自己的希望......我不想告诉自己是我错了,是我太傻,也不想忘记这一年来弥足珍贵的时光......”
说罢,尼兰缓缓地抬起右手,掌心逐渐散发而出的暗紫色光芒吓得村民们连连后退。
面对村民们恐惧的神色,尼兰只是又低下头,用力地用左手往脸上抹了两把,最后重新抬起头——这一次,他想露出笑容,因为他想要的是幸福,而不会无休止的仇怨!
“这一年来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没有任何虚假!!”嘴角上扬,尼兰为这个村落留下最后也是最为真挚的微笑,“不论如何我都想谢谢你们,这段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你们送给我的。谢谢!只有这两个字,我希望你们不论如何都要相信!!”
暗紫色的魔法光球射向地面,激起漫天的尘土,村民们不得不举臂抵挡。当尘土终于散去,尼兰的身影已然不在。
这一天,这个平凡的村落失去了尼兰.霍恩。
失去了一个平凡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