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暴徒扯动引信,企图引爆那一圈圈缠在腰上的烈性炸药时,烨一完全是下意识地扑到一旁完全陌生的小女孩身上。
爆炸前的短暂的宁静中,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从小到大的记忆宛如幻灯片一样他脑海中闪过。
在死亡那犹如实质的压力面前,烨一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只是很普通的一个青年,说不上胆怯和懦弱,但也和心怀大义、舍生忘死之类的品质完全搭不上边。
能做出这番行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心头尚存的一番热血……
或许是因可爱事物而心生的保护欲念……
又或许是在这世间停留的时间太短,回顾往生竟找不到余留下的遗憾,便想要这世间留下点自己曾存在过的痕迹……
下一刻,猛烈无匹的冲击波裹挟着炽热的气浪横扫而来,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与巨大的轰鸣声。
他那正面迎接爆炸的背部在灼热的气浪下变形扭曲、皮开肉绽。
裸露出的血肉连同被撕裂的衣衫一起,瞬间便被烧得焦黑。
痛,只在一瞬间。
随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
再醒来时,烨一便发现自己已经……
在……天上了?
不仅头上飘着个略显黯淡的金色光环,而且背上还多出一对破损的黑色小翅膀……
疾风携带潮气穿过发丝的间隙,穿过身后羽翼上的洞口,发出呼呼的响声。
烨一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迷茫。
如果自己有可能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话,那现在应该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才对……
哦,不对,站在那种威力的爆炸的中心,怕是头都要给直接炸飞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生还。
所以……
这里是天堂?
看向四周的的云岚以及脚下蔚蓝的天空,烨一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开什么玩笑啊,这分明还搁天上,头朝下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呢!要天堂那也得有堂啊,光有天像个什么话?
感受着弥足长久的失重感,烨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离地面多少米的高度下坠着。
不知所措地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方的白色,出现哪怕一丝模糊的景状,甚至连变化也全然没有,就好像下方那白色深渊永无止境一样。
烨一仰头,却发现那原先没有怎么去注意的,像是天使光环的玩意,现在只剩下半只了。
甚至连余下的半只也如同被点着的烟,有一头正冒着点点金尘,像点燃的蚊香一样,缓缓耗散着。
或许等这光圈“燃尽”,便会发生点什么。
或许是死亡,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事。
而对于未知的事情,烨一向来保持敬畏的态度,但比起近身所潜藏的危机,他知晓自己更应该担心的是来自下方的威胁。
如果没能在落地之前自救的话,那么不管这光环所暗示的倒计时过后会发生什么,迎接他的都将是必死的结局。
虽然他背后有对翅膀,可那只是个插件,除了丑,破,损之外,再找不到别的作用。
长了,又好像完全没长。
因为这玩意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每当他尝试操控这对羽翼时,那上面便会生出一个对抗他的意识,夺回控制权,并粗暴地将他的意念弹开。
而当他尝试去与那羽翼上的意识沟通时,对方便将控制权给了他。
再迅速将控制权夺回去,随后温柔地将他的意念推开……
整个过程如果转换成对话那便是:
“我要翅膀。”
“不行,滚!”
“求求你了,把翅膀给我吧,不然我就要寄了~”
“行吧,你听话我就给你。”
“好,那我听话。”
“嗯,乖,听话,咱不要翅膀。”
“……你他妈。”
瞧瞧,多损呐……
要是下面是林地,荒漠啥的那还好,一头扎进土里,直接埋了,连骨灰盒都省了,多环保。
可要是下面是山地的话,那就不太行了。
万一他落在一个角度大点的山坡上,那岂不是会像点火柴那样,刺啦一下,整个脑袋直接就磨没了?
这样不仅骨灰撒的到处都是,还有一具无头尸体滚落山崖,腐烂发臭,污染空气土壤水资源,多不环保呀!
他会死不瞑目的!
就在烨一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金属锤击玻璃的声音。
咔呲——
烨一只感到自己下落的身形一滞,与此同时,周围的空间中突然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球形透明罩子——结界!
想象中,脑袋摔个稀巴烂,然后五脏六腑被巨大冲击力撕碎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整个身体只是微微下沉了一分,随后,那由高空坠落所产生的动能,便被一股奇特的力量,传导到头顶的光环上。
而那股冲力最后又作用在了下方的结界上。
透明结界显然撑不住第二波冲击,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视线所及,裂痕由他头上那半只光环与球罩接触的地方,蔓延而出,顷刻间布满整个结界。
咔——
不堪重负的结界骤然崩碎。
无数碎片缓缓旋转着分离出来,伴随着他的身体一同坠落,但都在半空便化为碎晶,细尘,最终消逝在空气中。
烨一长舒一口气,随后深情地注视着头顶上那瞬间短了一大截的,现在看来已经是虾条形状的玩意。
这是个好东西啊!
若不是这玩意,他方才就被这莫名其妙的结界开了瓢了。
不仅如此。
兴许这个“虾条”可以在他落到地面上时,再次救他一命。
视线从弧形光条上离开,看向自己所坠落的方向。
似乎是打破了结界的关系,原本扑朔迷离的白雾深渊此时已被彩色的光影所取代,底下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呈现了出来……
……
森林深处,一株巨大而繁茂的古树前,围绕着几十只蹿动的身影。
那些倩影个个身形修长,发色浅淡,皮肤白皙细腻,耳朵稍尖。
如果烨一在这里,一定会将神话中的精灵与她们联系在一起。
可实际上…
她们确实,就是精灵。
除却站在古树前的两位,其余的精灵皆是搬着东西上窜下跳,精致的面庞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看起来正为某项大事而兴奋地准备着。
至于古树前的那两位——
一位身穿浅绿长裙,身材高挑;另一只身披紫色长袍,身形娇小。似乎是因为过于悬殊的身高差,俩精灵紧挨着站在一起,颇有一种女儿依偎着母亲的感觉。
“大祭司,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真的能够成功么……”高挑的金发精灵蹙着眉缓缓说道,碧绿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抱歉,女王殿下……即使我献祭双眼发动秘术,成功的概率也仅仅是从零,增长到几乎为零……”紫袍精灵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金发精灵不得不贴过去才能勉强听到。
当她听到“献祭双眼”的话语后,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一下子直起了身,有些生气地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你这家伙,别动不动把‘献祭眼睛’什么的挂在嘴边啊!”
“唔…”紫袍有些吃痛地捂住脑袋,乖乖噤了声。
金发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移步到紫袍面前蹲下,将她头上的长袍兜帽褪到背后。
淡粉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修长的指节轻轻落在她柔软的脸上,缓缓包裹住。再上面一点距离,便是一对摄人心魄的眸子。
一只冰蓝,一只金黄。
蓝色的是星眸,纯澈透亮,看不出一丝杂质,眼底仿佛流转着星河,深邃无比;金色的是竖瞳,淳朴厚重,古井无波,里面似乎藏着看不到尽头的大地,广袤无垠。
“多好看的眼睛啊……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了……”金发捧着紫袍精致的脸蛋,一边盯着对方异色的双眸,一边幽怨地呢喃着。
“况且这也不能怪你,毕竟……”金发侧颜看向高达的古树,碧绿的眸子黯淡了一下,“谁让我们是被神诅咒的族群呢?”
“诅咒……”粉毛面无表情,藏在袍中的小粉拳却是不由地握紧。
『种族内永远无法产生男性子嗣』
这是神在5000年前所设下的诅咒,即使她献祭命运之瞳,也难以撼动其一丝一毫。
这奇葩的效果,就好像神给她们开了一个玩笑。
不过显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也亏得精灵族寿命悠久,要不然她们早就灭绝了。
虽说精灵族是从生命母树上诞生的,可这前提是得有两只相爱的异性精灵,将彼此的一部分生命本源融合,交给古树才行。
除此之外诞生精灵的方式,唯有重塑——献祭一切,将最初的生命本源回归到母树上。
并且,有时需要好几只精灵献祭的生命本源,才够重塑一只新的精灵子嗣。
所以她们种族的人数才会越来越少,老一辈的家长都为延续族群,献祭自身回归到“母亲大人”那了。
甚至这次的机会,还是上一任精灵女王献祭自身才为她们换来的。
享誉“自然之子”的精灵一族,如今却是这般萧条的景象……
粉毛伤感地想着,突然间不由自主向天上看去,脸上的神色渐渐由迷茫转为惊愕,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破……破了?”
金发有些惊疑地抬头看天:“破了?什么破了?”
“膜……诅咒罩域……破了……”粉毛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顾不上理会一旁的精灵女王,金色的眸子瞬间迸发出晦涩厚重的暗金光芒。
在大地之瞳的感知下,地下那些原本被诅咒之力隔绝在外的地脉枝条正疯狂地蔓延进来,而众多地脉枝条所指向最密集的地方是……
金发顺着大祭司所注视的方向看去,随即意识到此现象所意味的事情,花容失色,立刻冲周围的精灵娇喝道:“把子嗣带上,跟我去月沼!”
精灵胎儿是以生命果的形式成长的,要想真正蜕变为精灵,就需要经过月沼池水的洗礼。
生命果很快被摘下,由精灵女王投放入月沼湖心。
就当金发按捺着激动心情从湖心回到岸边的时候,紫袍却是拉了拉她绿色的裙摆,指着月沼正上方的天上,小嘴张成一个“O”形。
精灵是天生的神射手,视力极好。
金发眯着眼看去,只见天上有个小黑点在视野中快速放大。
那似乎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少年,像是天使,可翅膀却是纯黑色,头上似乎也没有光环……
然后……
然后这家伙就射进了月沼,正中湖心……
可奇怪的是,少年落水之处,没有一丝水花飞溅开来,仅留有气流冲击所产生的一圈圈涟漪。
就好像水面上有一道无形的传送门,将少年的身体吸纳进去。
片刻后精灵女王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本就白皙的脸这下吓得更白了。
周身瞬间闪耀出6道以她为中心飞速旋转的魔法光环,瞬发,直接反向扔出两道风暴,借着反冲力朝着湖心爆射而去。
可当她到达湖心时,却发现包裹着初生精灵的月沼水泡才刚浮上来,里面的子嗣也安然无恙。
再凑近一瞧,金发的瞳孔骤然缩紧,两滴滚烫的泪珠情不自禁涌了出来,
“竟然………真的是男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