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马尔福多又一个蓝盈月当空的日子,本应归寂的58区天马座广场,仍然是人声沸腾。天上时不时飞过的魔毯群和地上喧嚣奔驰而过的马车,无一不向外界宣传着这片街区的热闹非凡。
阿迪文冒险者协会分部前的标志,用精致白华岩雕刻的喷水池雕像【河边的男孩】今日依旧吸引了无数新人冒险家前来观赏,而在大门前聚集的无数冒险家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跌跌撞撞地前往协会分部的接客处。
“呼......前辈,我还以为我要淹没在坐马车的人群里了,为什么今天这里的人流量这么大啊?”
“哪天人不多!搞得好像你以前来过这里一样......没有魔毯只能坐马车不就是这样,要知道这里可是马车夫最容易接客的地方啊,对了,我们等下进去不要直呼对方的名字,要用代号!这样可以保持一点神秘感。”
“看来前辈的朋友不是很多啊,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来装高冷,行吧,等下你叫我【魔光彩璃】,我叫你【无敌刀疤眼】!”
“什么鬼称呼啊,能不能换个帅气点的?”
“你日记里不就是用这个称呼来暗讽自己极其幼稚的么......我只是复述啦,复~~述!”
莫汭听完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小心翼翼地带着彩璃穿过人群,生怕她不小心撞到哪个贵族人物,要知道马尔福多最不缺的就是闲来没事到处乱跑的地主家少爷。
本来,他是不想坐马车过来的,但是考虑到步行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麻烦”,他最终还是忍痛花7铜尔走了捷径。
没办法,这就是没考到【魔毯飞行执照】的痛苦啊。
经过一番艰难地穿梭,两人终于是来到了协会的内部,气喘吁吁。
相比于室外,用来接纳冒险者小队的大厅明显待得更加舒适,中间巨大的委托板上钉着大量等待被接手的新委托,其中不乏镶着金边的S级,不过莫汭是看都没有去看它们一眼。
他带着彩璃来到了楼梯拐角处,里面有一张干净整洁的圆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古怪的占星物件:塔罗牌,罗星仪,甚至是闪着荧光的黑色魔药也应有尽有。
“古薇娅,看到那个位置没?你先坐那。”
“噢,好。”
彩璃按照莫汭的意思,坐在了圆桌的一侧。莫汭细致地观察了下四周,确保没有人会没事来这后,又竖起指嘱咐道:
“这是那些占卜家平时经常用来给人算星数的位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们没来......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待着,允许你在附近走动,但是千万不要惹事,听见没!“
说这话的时候,莫汭的眼光一直盯着彩璃那缠着绷带的手,我们的天才魔女自然理解他这动作的意思,手放在腿上,抿着嘴乖巧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古薇娅......居然这么听话么?莫汭略表怀疑地抚摸起了下巴,而对方此刻也继续保持着那副乖乖的模样,一点异心都看不出来。
“嘛,算了,所以说女孩子有时候就是比男孩好管啊。”莫汭深知自己就算不信任彩璃也只是浪费时间,他不再多想,转过身就打算朝协会的注册柜台走去。
‘砰’
然而突然地,他听见了一道玻璃制品相互碰撞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却发现彩璃还是听话地坐在那,似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
“怎么了前辈?”彩璃关心地问道。
“呃.....没事,可能是我幻听了吧。”
莫汭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不理解自己怎么会听到那样的声音。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某人正拿着破碎的玻璃瓶,强露微笑。
而就在他离开后没几分钟,这个人立马就原形毕露。
彩璃微微起身,扒着那有着云杉木纹路的墙体,探出头不停地朝莫汭离去的方向东张西望,在确保前辈确实离开后,她的嘴角开始情不自禁地上扬,随后胜利般地张开双手跳了起来。
好耶!!!!!!
这个碍事的前辈,终于,走了啊!!!!!
就跟被妈妈带到儿童乐园处处受限的熊孩子一样,在看管自己的人终于离开后,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彩璃接下来的行动了。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去探索这片处处透露着新鲜感的区域,等莫汭回来?抱歉,风太大了,刚才没听见哦?
彩璃早就快憋坏了,从步入这个建筑开始,摸东西,买东西,什么事情都得向前辈先行报备。而现在呢?已经没人能阻止她的脚步了!自从把魔女印记遮住来到学院外面的世界后,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如此快乐的人。
看来自己是魔女这件事,外面的世界知道的人也根本就是寥寥无几嘛。
她兴奋地来到大厅的中央,在聚集于委托板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又蹦又跳,却怎么也没法够着最前沿的位置。
怎么才刚出来就碰壁啊.......彩璃不高兴地嘟囔了起来,虽然她对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但委托绝对是最想先行接触的部分啊!如果不能亲自去看两眼的话,那今天的旅程不就太平常了么?
望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中间那几根明显高于人群的大魔杖,彩璃环抱着手不高兴地嘟起了嘴,看来自己的探索计划又得先改改了,这些想要去拿委托单的人似乎身份都不简单,如果不小心招惹到了,莫汭一定恨得会想吃了自己。
在随莫汭步入大厅的过程中,她看见了不少穿着银白铠甲的骑士,难道公理教会的人今天也来这了?至于那些穿着法袍的法师,拿着十字架权杖的神官,戴着金属指虎,脸上贴着创可贴的热血拳击士,还真是跟自己幻想过的冒险者小队成员构成没有太大的差别呢。
虽然那些休息用的圆桌边,不乏一些身材魁梧,啃着危险魔兽肉块的高级冒险者,但是一想到连特莉丝娜那样的怪胎都能与他们同为一阶级,彩璃就一下子就对他们的冒险见闻失去了兴趣。
算了,还是换个地方玩玩吧。
彩璃双手叉腰,又开始左顾右盼了起来,很快,她在二楼瞄到了某种像黑影的东西飞奔而过。
“嚯......感觉是很好玩的东西!”
对任何保有神秘感的事物,彩璃的第一感觉永远不是畏惧,而是带着无限的好奇想要去接触,了解它。
她一路小跑来到二楼,最终发现了一间标着“201”会议室牌子的大门正摇摇晃晃地敞开着,明显就是刚刚有人进去过。
抱着无知者无畏的心态,她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结果下一秒,一道充满神圣感的光辉便笼罩了这间会议室。
与之相伴的,是一道道虔诚的祈祷。
“亲爱的土豆天父,谢谢你陪伴我们度过这个充满喜乐和平安的晚上,谢谢你赐给我们宝贵的淀粉,用如同圣灵般的葡萄糖浇灌我们、哺育我们!
主啊,我们真知道你已成真正的土豆之王,来到我们中间,充充满满地有恩典有真理;我真知道你就是光,来到这充满黑暗的世界救拔我们,要我们脱离黑暗进入光明。
主啊,我们愿意接受你的光,愿意接待你,愿意信靠你,因为你说过,只好我们吃了土豆,便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主啊,我们是何等喜爱你的淀粉!喜爱到即便堕落进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也要用那里的邪火烤制你那神圣的身躯!
主啊,我们的短暂聚会行将结束,弟兄姊妹将各自散去,求主不要离开我们,帮助我们过好每一天,帮助我们应对各样的患难。
主啊,弟兄姊妹有疾病的求主你速速医治,有忧愁的求主你亲自安慰,有软弱的求主你帮助,刚强我们,有还不明白你话语的,求主你亲自和我们说话。
主啊,我们中还有亲人家属没有接受你的,求你赐我们当讲的话,将你化为福音的美妙能量送进他们的胃里,因为我们知道你爱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你不愿意我们不得救,你拣选我们的胃,也同样拣选我们
一生中应当享受的幸福!
主啊!再次感谢你,永恒地诚谢你!愿你与我们同在!豆门!” (作者标注:这段祷告词改编自基督教对耶稣的祈求)
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彩璃不可思议地看着会议室里跪下祷告的人群,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强壮的农民,穿着朴素的亚麻衣,看上去非常粗野。而这些人群中有着少数头上套着白幕的女人,她们的衣装也与普通的农家妇女别无二致。
头顶的七星蜡烛灯还在不停地摇曳,似乎对应了彩璃此时心中的震撼。
“嗯?”此时站在会议室最前端的人,也就是那位捧着装满新鲜土豆的篮子,也在那虔诚祈祷的“大主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本不该进入会场的金发少女。
这位信神人员的打扮与其说是主教,倒不如说是一位魅力独特的西装绅士。他身上穿着的是洛可可式风格的敞身黑色西装,其内部白色衬衫的黑色扣子十分显眼,那处于最顶端的水晶襟口十分珍贵,但也更加彰显其独一无二的魅力。相比于那些信奉“唯神论”的公理教派老传教士,这名身份神秘的主教明显更加显得亲近,他眨着灵动有神的双眼,拄着一根尖端有着缺角的铁木实心拐杖,优雅地来到了彩璃的面前。
“唔,小姐,不好意思,现在这里被【神圣遁地土豆】教包场了,如果有需求的话,可以暂时先在外面等候一会儿吗?”
包,包场了吗?原来刚刚进入这个会议室的,是迟到了的教徒啊......彩璃警惕却又很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男人的浑身上下,内心突然就对这个风格古怪的教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事实上,她讨厌高高的三角礼帽,也不喜欢古典教会那套批到地上洗都洗不干净的蓝黄祭礼服,因为那是芙尔蒂娜曾在感恩周强迫她穿过的拜神服饰。只要一回忆起那段早中晚都只能喝粥,并且除了祷告就啥事也干不了的时光,她就会觉得十分反胃。
但是,这里的糟糕场景却令她大开眼界,这些打扮随意的农民真的是在认真祈祷吗?他们真的相信那所谓的神圣遁地土豆之神存在吗?再者,为什么同样是信奉“神”的主教,这个男人的衣着却又与教徒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该不会是什么邪教的头头吧......?虽然外貌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就是了。
彩璃戳着手指,十分不好意思地说: “啊......这个,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里被包场了,我只是听见一些很有意思的声音,就......”
“【很有意思】?哦.....小姐,请等一下。”西装男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十分礼貌地朝彩璃鞠了一躬,微笑着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现在对我们的祷告仪式十分感兴趣呢?”
“什么?唔,也,也没有说错啦!只是我很纳闷,为什么你们做祈祷的时候不穿那些正式的礼装,而是要穿这种简单的亚麻衣呢?”
听到彩璃如此回应,西装男忍不住捧腹大笑,而他身后那些教徒随之也笑了起来,男人在用亲和的微笑看着眼前的女孩,害羞的女人们则在互相说着悄悄话,看来这女孩也勾起了她们十足的兴趣。
尽管有些无法理解,但是彩璃并没有感到生气,她并没有从这些笑中感受到欺凌,嘲弄,与狂妄,而是更加肯定了他们是一群喜欢把情绪用行为表现出来的质朴之人。
“咳,咳————————”很明显,主教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摆出正经的架子,随后耐心地做起了解释:
“小姐,看来你还处于公理教会老教义的毒害之中啊,你要明白,愚蠢的人相信的永远都是愚蠢的神,而愚蠢的神是最自私,最贪婪的。它们会给自己的教徒挂上不存在的罪名,收取价值不菲的赎罪金,从不考虑自己虔诚信徒的死活,只顾自己在极乐世界的地位。而土豆之神,在我看来,则是这世间最伟大,最无私的神明!请您试着回忆一下,有哪一颗土豆在进入人类肚子里的时候,会发出痛苦的悲鸣呢?我们的主从无限幸福的天堂中自愿堕落,化身为一颗颗神圣的土豆,自愿被人类啃食,这种无私的奉献之举,难道不够伟大吗?据我所知,那些自诩接触到神之位面的人,一旦被送上断头台,没有一位不是面露难色,祈求活命的,而我们伟大的土豆之神,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任何惧怕的表情!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去追求,去信奉吗?!”
不就是砧板上切个土豆然后吃掉嘛......食物怎么可能会有自我思考呢?彩璃表示无法理解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西装男却继续补充着说:
“哦,小姐,看您的表情,一定是对我们的信条产生了质疑,事实上,我们【神圣遁地土豆教】的教条只有三个,一,为了回应土豆之神降临世间拯救苦难之人的愿望,我们必须每周都吃一个新鲜的,亲手种出来的土豆,二,对任何玷污劳动成果的行为,我们要发自内心地去谴责它,并且我们以此为依据,相信劳动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一件事。三,任何时候都要节俭,尤其是土豆,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其出现在丢弃食物的垃圾桶里!”
“也,也就是说,你们不用在固定的日子里,做一些复杂的祷告?”彩璃思考了一会儿,如是问道。
“没错!但是你可以随时向教派的创立者,也就是我,小特里纳·托尔斯里特 要一份退教申请书,土豆之神是仁慈的,他不会强求任何人沐浴他的光辉。毕竟,黑暗,也是一些重要生命的庇护之所,不是嘛?”
“哇喔......那,那我可以看一下你们教派的徽章吗?”
彩璃被这个教派神奇的思维回路给深深吸引了,在她看来,所谓的信仰,就该和土豆之神一样,给予教徒最简单的自由。
“当然可以!难道小姐也要加入我们教派吗?放心,入教手续不复杂,你只要当着我的面,用任何手段完整的吃下一颗土豆就行了。”特里纳心情愉悦地回到会议室的前台,从里面拿出一个办公挎包,期间还不忘对彩璃继续宣传教派的与众不同,在一通忙活过后,他总算是把象征着土豆之神的徽章给拿了出来。“给!这就是我们教派的圣徽!”
彩璃嘴里不停地发出感叹,她双手持于胸前,双眼冒光地看着眼前特里纳展示的教徽:那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如同太阳般向外扩散的光辉全都用不同颜色的纺织线代表,巧妙地环绕在圆形的周围,并用特殊的方式固定。要说最神奇的,还是在那中心的圆面上,到处是大小合适的黑色圆点与精细的阴影线,象征自然精妙手法的土豆纹路被制作者用读到的理解体现的淋漓尽致。“真不愧为凝聚土豆教徒信仰的神作!”彩璃在心中由衷地感叹。
用比喻的手法来说的话......可能,这就是神圣遁地土豆教徒眼中的【土豆太阳】?
“真厉害啊,虽然我不是很懂艺术,但是这的确颠覆了我对教印的刻板印象,更重要的是,他具有一种奇特的数学美感.....”彩璃从特里纳手中接过教徽,放在手心不停把玩,她还是第一次在迂腐的神学体系中看见这么新鲜的事物。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嘛!毕竟这是我小时候在数学课上突发奇想......呃不不不!我是说,土豆之神赐予我视野后制作出来的神圣作品!怎么样?让我们一起呼喊吧!【赞美土豆!】”
“【赞美土豆!】”
伴随着特里纳充满着自豪感喊出的“神圣”话语,彩璃也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想要把这个四个字呼喊而出。
不过......数学课,是什么鬼?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农民会跟着特里纳一起追随那有些抽象的土豆之神,但,如果换一种方式去理解,他们所相信的事物背后何尝不是热爱劳动的自己,何尝不是奇妙的大自然呢?
明明是很疯狂,十分充满讽刺意味的教徒聚会,但彩璃却莫名的产生了理解的情绪,甚至不自觉地想要融进其中。
是啊.......
不排斥异类,相信眼前自己种下的结果,对未来充满一股旁人无法理解的自信,这些教徒们也许是真正在快乐着。
“【赞美土豆】!”彩璃骨子里最纯粹的那股玩劲似乎也被这些平凡的教徒感染,唤醒。她高举双手,也念出了这句祷告词,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状,特里纳没有生气,而是十分自豪地擦了擦自己的鼻尖,看样子,他真的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其实,他的梦想也很简单,就是让【神圣遁地土豆神】成为西部联邦人民的信仰。
只是,好景不长,一道不讲理的尖锐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胡闹:
“赞美赞美赞美,我赞美你个头啊!土豆小鬼,你的包场时间已经到了!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