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夏夜。
“活下去啊......塔依娜,活下去啊......活下去啊!!我们还要一起见证黎明的到来呢,那边稻田马上就要到了,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特里纳......”
“快到了,我们就快到了!......”
即便拖着即将累垮的身躯,特里纳依旧抱着她于昏暗的稻田之中奔跑着,黑暗的夜幕之中早已不见满天的繁星,只有天端处的一抹代表未知的乍白在渐渐地上浮。
明明是夏日,可是特里纳却丝毫感受不到自己流汗脊背处的燥热,他只能察觉到怀中的少女体温正在不断流逝。
“特里纳......”
回光返照。
听到女孩这句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的温柔呼喊之后,男孩低下了头。
塔依娜微笑着,艰难地抬起右手,抚摸起了对方那略显粗糙的脸颊。
“真好啊......特里纳,真好,我们,又一次来到了这片麦田。”
“过去,我一直在想......天堂,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大片一大片的金色麦田呢?我们可以在里面肆意嬉闹,跑来跑去,不用再担心任何有关肚子饿的事情......咳......”
“一定会有的。”特里纳尽力克制着呜咽,搂紧了她,浑身都在颤抖,“一定会有的......”
笨蛋......
塔依娜甜甜地笑了,更加不舍地与他交握,可如今略显娇小的她双手已经盖不住特里纳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了。
要是时间真的能够停止就好了,或者,干脆就回到过去吧!这样,她就不会把初夜送给这样一个傻男孩了。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啊.......
塔依娜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特里纳,很快,闪烁着的一滴一滴居然也从她的眼睛里跃了出来。
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次流泪。
也是最后一次。
“特里纳......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你说。”
在这最后最后的时间里。
在这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无比的世界里。
少女的心中,只有一样东西,永恒不变。
“再靠近我一点......抱紧我,然后我悄悄和你说。”
“好。”
男孩将少女的脸贴紧了自己的脖颈,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阵熟悉的温热。
很快,沙哑的喃喃从她的口中缓缓吐出:
“谢谢你.......特里纳.......”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能有你陪我一起,我真的,真的是太幸福了啊......”
“所以,请你抬起头吧......我亲爱的特里纳,抬起头吧......!不然,奇迹就会从你眼中逃走哦......?”
在这句话的引导下,特里纳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猛地抬起了头————
光!
是那塔依娜与自己无数次期盼过的,渴望得到的光!是橙黄色的,温暖的,照耀一切的光!
当属于黎明的微风开始袭来,生命的力量又一次带动起所有象征幸福的穗叶时,特里纳明白——天,亮了!
在随风荡漾着的金色波浪之中,特里纳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悦,他奋力地挥舞起那只空出来的左臂,朝着日出的方向疯狂地呼喊:
“塔依娜!看啊!日出!是日出!是属于我们凛月城的日出!日照它来了!日照它来了!我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再也不会饿肚子了!你的实验田真的就要成功了!”
“.......”
“塔依娜......?”
“.......”
“嘿......塔依娜,我们......我们......”
“.......”
“马上就要,成功了啊......”
无人回应。
待少年低头望去,只见少女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安详地闭着双眼,嘴角上依旧留有最后的一抹笑容,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痛苦。
她在回应,也似乎没在回应。
少年沉默着,奇怪的是,当他回过神来后,其并没有继续哭泣,而是傻傻地笑了起来。
在将塔依娜又一次温柔地抱在了怀中之后,特里纳带着她,沐浴在阳光之下,开始疯狂地奔跑起来。
在这与盎然之绿交织,无穷层叠着的金黄色波浪里,他和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两人化为一点,永远消失在了稻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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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清风到底是什么滋味?
过去,在维克顿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跪地祈雨几乎是每一位农民家庭的日常,出生于最底层阶级的特里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位信奉神明的人,因为在他7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饥饿死在了他与父亲的面前。
于是乎,这最开始的问题就成为了他一生的梦想。
他想找到一个值得自己追求的力量,那力量应当是触手可得的,是可以让每天都在郁郁寡欢的父亲重新焕发活力的神奇力量。曾经,皇家科学院向他发出过实验邀请,他作为小白鼠十分乐观地参与了实验。在这过程中,一位名为塔依娜的少女进入了她的视野,她和特里纳一样追寻着可以让土地获得生机的力量,有着共同追求的二人很快就拥有了共同的话题,他们一起从”人造堕落之血实验体“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科学院白名单之上的人。
取得了大量报酬的特里纳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很想兴奋地告诉父亲,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挨饿了,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眼色了,这手上几乎已经花不完的金币,绝对可以让他们走上更高的阶层,获得别人想要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
据邻居所说,父亲在得知他参与了实验之后,每天几乎都要皱紧的眉头变得更加紧蹙了。一次冬夜,他裹着单薄的被子,用可怜的语气呼唤着特里纳的名字。可是当时的特里纳正处在科学院的实验罐之中,根本就无法对此做出回应,在几乎每天都要遭受到的守候折磨之中,这位40多岁便已头发发白的可怜农夫彻底失去了理智,在村子意外造访了一位疯疯癫癫的占卜师,并从他那里知道了自己儿子已经无法回来的预言后,这位悲哀的人选择了上吊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一年,是西部联播记录在历史册上的大饥荒之年。
也是特里纳失去最后一位亲人的痛苦之年。
望着地里因缺水几乎死完的苗苗们,看着父亲那于夜风之中缓缓左右晃荡的凄凉尸体,特里纳发狂般的开始了怒吼,他在长不出任何作物的黄土地里奔跑着,像得了病的野狗一样摧毁着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绿色。
若不是最后有一支从边境回归的探险队发现了这位可怜的孩子,他最后一定会饿死在一位老猎人设置的陷阱之中。
于是,在马尔福多一家私人诊所的黑暗时光里,塔依娜成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抹微光。
她是从自己村子的一位乞丐那里知道特里纳的事情的,据那位破烂的男人所说,特里纳踩碎了他用来乞讨的旧碗。
为了能让眼前这位自己曾重视过的男人恢复活下去的动力,塔依娜每天都会来看望他。
“特里纳......你知道吗?我从一位很厉害的生物学家那里得到了一瓶超厉害的试剂!”
“它可以让许多植物于恶劣的环境之中生存,我想,它应该可以缓解你家乡的饥荒问题.......”
每天递上自己用土豆做的简单菜肴后,塔依娜几乎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
即便她知道,在特里纳眼中,所谓的饥荒已经不是问题了,他最需要的亲人的陪伴。
“如果这真的有用的话,为什么科学院的那群混蛋不早点把这东西借给我们?”
面对男人冰若寒霜一般的眼神,塔依娜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答案去回答他。
她能做的,只是继续陪伴在这位男孩身边而已。
对特里纳来说,塔依娜的粉色头发第一眼看去确实非常美丽,但随着自己生活的糟糕加剧,他越来越觉得那是一个令其感到厌恶的颜色,那些上流阶级的家伙们,最喜欢点缀在墙壁上的颜色不就是粉色吗?塔依娜这个女孩,会不会是上层人派来的走狗?她被安排在自己身边,一定是为了那多得用不完的报酬金.......
“你能不能赶快从我的眼前消失?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在听到这句话后,塔依娜第一次露出了发懵的表情。
因为她......从未想过男人会说出这句话。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