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月城的这所小酒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给它取出过一个适合的名字。
当然,世界上无名的小酒馆有很多,可是这所无名酒馆却偏偏是最不该无名的那一所:它不仅有着高质量的服务与清洁态度,只要离开一个客人店里的伙计就要对桌子进行清理,还有着对顾客负责的酒精更换原则,店里木桶里如果有没喝完的酒,老板娘绝对不会让它第二天还继续留存在这。
因此,凛月城里的普通劳动人民,在一天的辛苦劳作后,只要来到这所酒馆,就能尝到西部联邦最干净的美味佳酿,让身心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不过因为这所酒馆的开业时间十分短暂,一般是太阳下山后的6点钟到第二天凌晨的12点整时,再加上店的内部空间不是很大,所以短短6小时的时间内,酒馆能接收的酒客实在不算很多。
酒馆的经营规模不大,老板娘也是属于比较佛系的经营者,尽管有很多造访过的酒瘾大叔对这里的特制酒精饮料赞口不绝,但她却根本没有过做大的念头。讽刺的是,由于其他知名酒馆的宣传单被批发的越来越多,店面前站的兔女郎质量也越来越高,这所风格独特的,靠负责的经营理念小有名头的酒馆,生存空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了。
今天的空气比起以往的日子更加闷热,老板娘莫思妮简单地给店面打理了一下,就让酒馆里唯一的老爷子员工回家休息去了。
她有预感,今天会下雨,而且绝对是凛月城近期以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1个月之前了,老天爷真是喜欢给他手下的生命来几次刺激新鲜的自然活动啊。
莫思妮慢慢且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一块老旧木牌,确保上面的四个字“今日休息”能被其他人清楚地看见。
既然下雨,外出的人流量肯定会减少吧?早上店里的酒液库存都还没更新呢,反正来的客人也少,那今天干脆歇一下算了。
莫思妮有个习惯,无论是营业还是休息,夏天还是冬天,头上一定要戴着那顶遮耳的蓝白寒冬绒帽。至于衣着,由于莫思妮偏懒散的性格,她只会选择可以在疲劳之后直接上床睡觉的粉色绵蓬睡衣,夏天换一套,冬天换一套。曾经有人这么吐槽过老板娘:她是不是从来不洗澡的?怎么永远都只见她穿这两套睡衣工作呢?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成熟女性的秘密衣柜中,有无数件相同睡衣的复制品被整齐的挂在那里......
擦完木牌,莫思妮还对着镜子梳了梳有些凌乱的蓝色发丝,既然今天不需要出门,那就不用多加打理了。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惊雷,莫思妮见时机差不多了,单手拿着那块木牌推开了大门,然后对准酒馆店面五步以内的松软土地,将它准确无误地插了下去,为确保它不会松倒下去,她还用手往木牌的顶处用力地拍了拍。
“呼......今天的乌云可真厚。”
她抬起头,有些郁闷地看着那灰黑交错的天空,只见一道道闪电和一声声炸雷很快交杂着雨滴降临于此,旋而泼向大地的倾盆大雨似要清刷这片土地上或大或小的罪恶,来得又快又重。莫思妮躲在酒馆的屋檐下,静静看着远方,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地被一片水雾遮蔽,就连对面街道不远处的面包铺也变得模糊不清。继续站在这显然没有任何意义,但不知为何今天的她就是想多欣赏一会儿这来势汹汹的暴雨。
仿佛内心被什么东西指引着一般.......
现在是几点?莫思妮回头望了望吧台上的钟,6时31分,换做平时应该是接待第一批老顾客的时候,但今天可真是有够冷清的。
记得那些顾客中有一个奇怪的家伙,自称是冥域最伟大的死灵术士,但却连喝酒的钱都经常付不出来。
莫思妮不想去回忆他,因为那太晦气了。
她不算是一个很心善的人,毕竟看乐子谁不喜欢呢?但街道上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就没有可怜虫因为没带伞而慌张的四处奔逃嘛?真是没意思。
天气总是这样变化多端,这种情况下生意差点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莫思妮的表情却十分复杂,正如静谧无声的湖面下有着无数涌动着的暗流一样,剪不断的思绪下面隐藏的究竟是对某人的深深怀念,还是单纯对雨水意象油然而生的孤独?这些我们全部都无法猜测。
莫思妮依旧靠着门杆,双手环抱,毫无目的地往远方张望。
有几滴雨水找准时机钻了进来,见此情景,莫思妮干脆伸出手,主动地去迎接它们,化在手心的凉意可算是缓解了些许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愁绪,她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打算回酒馆内处理些其他事情。这个点怎么说也该去烧饭了,不过她今天晚上意外的不饿,看来只要煮碗面随便应付一下好了。
而也就是在这转身的一瞬间,有一个模糊的金色斑点划破了莫思妮视野内这一片水汽笼罩的灰色画布,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其又在原地多顿了一会。
珠珠雨滴砸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实在繁多,除了啪嗒啪嗒的声响外,她能看见的便只有这一条条天空投放而下的透明细线了。
“......是错觉么?”
莫思妮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在西北角的那一端,应该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着。
抱着可能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莫思妮从屋内拿出一柄油伞,脱下棉拖换上雨靴,慢慢地朝那走去。
雨越下越大,那一抹金色未知的轮廓也随着她的靠近渐渐清晰了起来,起初只是一个点,后来又同时向两边延伸,甚至出现了糊糊状的银白,最后当她走到其面前时,她终于知道那玩意是什么了。
......
真意外啊。
一位昏倒在那,满身是伤,穿着脏兮兮白色衣裙的金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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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彩璃做了一个虚幻而又晶莹剔透的梦。
在梦里边,除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还有许多幻想的泡泡从自己趴着的玻璃镜面底部缓缓升起,在里面,她可以看见父亲不再是背负罪孽的科研人员,终于走向了人生巅峰,不会再因为自己而遭受苦难。自己也终于不是只会带来灾厄的恐怖魔女,也可以融入学院的学生群体,一起愉快的毕业,最后在联邦内拥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下去......
故事的主人公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呢?这场由恶意作为开幕曲的戏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彩璃喜欢一个人做梦,因为在梦里,一切的美好都是可以看见的。彩璃也很讨厌做梦,因为只要清晨的阳光透进来一缕,这些缥缈的梦之泡泡就会真正的成为泡沫,带着迷茫的自己一起被光芒冲回现实。
但是这一次,过了多久呢?
彩璃自己也不清楚。
从原本安全无虞的温室中被抛弃,这样无法接受的事实一出又一出的不断发生着,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现实?
她迷茫地翻过身,映入眼帘的还是无边的黑暗,周围的寂静她已经习惯了,毕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了。
在迫切需要逃出这里的心理作用下,她终于是开口向这周围的一切发出了提问。
“你还在么?”
.......
无人回应。
“从我看见小布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的.......我早就该面对这一切了,如果说堕落之血可以做到强化灵魂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听到你们的声音呢?”
......
依旧是无人回应。
“出来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终于,一道金色的浮影慢慢地显现,到最后,另一个“魔光彩璃”,完完全全的复制品,飘在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吗?......”
“你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胆小鬼,最不配使用魔法的人。”
“明明只需要做出选择就可以了,对你来说怎么就那么难呢?!为什么不加入老师的阵营!瞧瞧现在的局面吧,这全部都是你导致的吧?无论是莫汭,还是那只紫色史莱姆,他们可都是付出了仅有的生命呢。”
“只为了让你这家伙活下去.......”
彩璃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话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但......这本就是应该自己问自己的东西,不是吗?走到这一步,除了自己,她还能再依靠谁呢?
老实说,逃避并不可耻,可是一直的逃避绝对是可耻的。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来自教会的威胁依旧严重,可她已经跑不动了。现在的她一定正处在昏迷状态吧?不然为什么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的可笑。
哪有什么两个自己啊,说白了,就是彩璃在与内心的真正敌人作战吧?
可是就算她赢了,又能怎样!
死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啊......
“我知道你在指责我,可是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彩璃居然不敢面对自己的眼神,扭过了头:“我的魔力全被他们封锁了,朋友们也死完了,现在的我,不就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希望到底在哪里?我到底应该去做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现在,我光是苟活下去,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啊!既然你是另一个我,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才能逃离这该死的绝望啊!”
自责,愤怒,痛苦,只要是负面的情绪,彩璃几乎全部在上面的话中倾泻而出了,可对方却沉默不言。
在另一个自己的眼睛中,彩璃什么也收获不到。
这恰恰说明,单靠她自己,是破不了现在的局面的,除了指责自己的无能外,内心中不断回响的声音就只剩下了求救。
哪怕是机械降神也好,哪怕是需要交换生命的恶魔也好,或者.......是天使?只要是能帮助自己的人就好!回应自己吧,彩璃闭上了眼,开始了疯狂的胡思乱想。
是的。
她在向自己最不相信的神明祈祷。
突然,有一阵阵陌生的杯具碰撞声传入了她的耳中,这让彩璃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又是和那一次天台上与前辈的相遇一样吗?还是说,这次是真正的奇迹?!
于是,她缓缓地睁开双眼。
(彩璃苏醒了过来。)
“.......啊,你醒了。”
在雨中无意间遇见这名受伤的女孩后,莫思妮便把她带进了酒馆,放置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并简单地给彩璃处理了下伤口。说来倒也奇怪,莫思妮刚想去给她倒杯水,这女孩自己就醒了过来。
莫思妮不知道她的身份和名字,因此在彩璃张眼醒来后,她先抿了口手里倒好的热水,然后才问:“我是看见你倒在大街上才给你带回来的,从你穿的衣服来看,你应该不是流浪者吧?”
也许是太久没吃东西了,彩璃的大脑现在运转的极慢,她在张望了一下四周后,很快便与莫思妮对上了眼。
对方也刚刚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喝着杯子里的水。彩璃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
“是你救了我么?”
“也不算是救吧......呼.......有点烫呢。”莫思妮放下水杯,随手拿了一本书就看了起来“你只是倒在了雨里,我见到你的时候还特地给你把了一下脉,要不是知道你还活着,我才懒得把你带回来呢。”
“谢谢......”
“不用谢,只是怕你被雨淋太久感冒发烧,毕竟这里的医护水平你也是知道的。”
彩璃的精气神看上去很差,要是说的话太过直接,也许连她的思考根基都会很快溃散。莫思妮见过很多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即便对彩璃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她也已经能大概猜出一二。
迷茫的眼神,还有受折磨而产生的伤口,以及无意间发现的,右手上的魔印......
这家伙,是个受迫害的魔女啊。
莫思妮是个有自我认知和评判标准的人,对任何受难的人都会产生怜悯,魔女也不例外。不过在施舍后要担心的,应该还是教会,以及那些家伙信徒们的流言蜚语吧?
“果然和那家伙说的一样,在联邦这里,和宗教沾上关系的人,一般都是反派角色啊。”
她在脑海中自言自语,彩璃这时才刚刚从桌子上下来,她起身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吃力,莫思妮能从中体会到满满的虚弱感。
“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我这就离开这里。”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彩璃说这话的时候居然鞠下躬来朝自己道歉?
“......你在说什么胡话?”
莫思妮放下了那本书,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看上去无所谓的动作让人产生了误会,这名女孩看起来不是很想和自己聊太多事情。
“现在外面可是在下大雨哦?而且你应该不是住在凛月城里的人吧?身上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来自马尔福多。”
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吗?彩璃睁大了双眼,对方都这么说了,她只能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玛尔·古薇娅。”
“嗯......”
然后该问些什么呢?莫思妮犹豫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对这种事掺和太多比较好。
“我知道啦,既然你不想久留,那我也不强求了,不用觉得欠我人情,我只是做了一件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就这样直接离开,不好吧?”
“没关系,你就当我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吧。”
莫思妮苦笑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和魔女近距离的对话。曾经充斥在人们议论之中的可怕人物现在居然也会有如此落魄的时候,看来教会说的话可真全都是狗屁。
最起码,在这女孩身上,她感受不到一丝威胁。
“门口有一把伞,你打着它直接走吧。”
“好......真的十分感谢。”
彩璃对这个女人一下子就感到了由衷的敬佩,她已经注意到自己手上露出的魔印了,可却还是毫无顾忌地给了自己最大的帮助,就像保护自己的前辈一样,她也从莫思妮的身上和话中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治愈之感。
可是她的腿突然就跟失去知觉了一样,才刚刚直起身子,她就一个虚脱倒了下来。
“啊——”
“小心。”
莫思妮眼疾手快,直接跑过去扶住了她。
“好凉......”
这句话并没有从彩璃口中说出来,当莫思妮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之时,她感觉到了一阵怪异的冰凉。
这个女人,没有体温的吗?.......
或许是自己的身体感知能力已经出现明显的下降了吧,彩璃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顺着莫思妮的搀扶又坐了下来。
“你这是在逞强啊......”她关心地说道“你的脸色看上去真的很差,面颊都有些凹下去了,是不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吃......吃过几块饼干。”彩璃一提到饼干,就想起了莫汭照顾自己的情景,鼻子又开始隐隐地发酸“算一下时间的话,好像有5天了吧......”
“噢......那可真糟糕啊。”
莫思妮尽管在心底不停地咒骂着教会,可却还是深感无能为力,因为她不能乱参与教会与魔女之间的争端。
可无论多么无奈,那始终抱有的怜悯之心还是驱使着她去做些什么。
“你在这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莫思妮在确认彩璃没有出现更多异常现象后,从柜台的一角上拿下了一件满是油渍的围裙,然后便快步走进了厨房。
很快,勾涎引馋的气味从里面散发出来,彩璃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这回荡在酒馆内的美妙气味是她这几天来和前辈多么盼望闻到的东西啊,她多么想和莫汭,斯罗克一起分享这东西,可这奢望除了加重她的自卑情绪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
酒馆里十分的安静,彩璃只能听见灶火添柴的噼啪声和雨滴嗒嗒的下坠声,老板娘一定是亲自去下厨为自己准备食物了,不幸的她遇到的人大部分人都是那么的温柔,可却偏偏无法在这扭曲黑暗的现实下发出更大的声音。谁知道她坐在那还在想些什么呢?要知道现在就连自暴自弃都成为了不被允许的事,那彩璃活下去的意义,就仅仅只是为了完成先去一步之人的约定而已吗?
盘子放在桌上的咚咚声打断了彩璃的思绪,仿佛是在替她否定刚才的胡思乱想。
莫思妮拿着一双筷子,就那么站在那里等着彩璃抬头。
“做好啦,很平常的肉馍馍,然后还有清淡的豆腐菜汤,因为你饿太久了嘛,直接大鱼大肉肯定会伤胃,所以我就想着先给你吃着这些菜开开胃。”
温柔地声音夹杂着鲜香扑鼻的气息,一股脑儿冲击着彩璃迟钝的大脑,当老板娘把筷子递给自己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没有力气,也可能是因为以为这是梦而感到不可思议,彩璃迟迟无法下嘴去品尝这真正的美味。
“原......原来我可以吃这些东西吗?........我可以不用自责的吃下这些你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吗?”
莫思妮瞪大了双眼,她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女孩,难道和那些修女一样,就连吃饭之前也要祈祷吗?
“当然可以啊,你在说什么傻话呢。”莫思妮微笑了一下,坐在彩璃对面抚摸起了她的脸,替她擦去脸上的污垢“快点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喏,这里还有汤勺。”
怎么会不好吃呢!彩璃自知刚才说了没头没脑的话,颤抖着捞了一勺透明的白菜豆腐汤,然后把它放进嘴中,把这热流贪婪地含在嘴中来回品味......
好喝.......
绝对不是奉承的话,也绝对不是迫于感恩而说出的话。
这就是最真实的,从舌尖传来的讯号。
真的太好喝了,从来没有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和父亲做过的菜一样,和莫汭烤过的鱼一样,明明普通的不行,什么上等的香料都没有加过,但确确实实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她一口一口地喝着,还直接用手抓住了那块馍馍大快朵颐,看得莫思妮一阵满意,自己的手艺总算是没有辜负这些可怜人啊。
只是,莫思妮的眼中突然多了一道熟悉的光,看着享用食物的彩璃并与她四目相合,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珍贵的回忆。
好像曾经有个少年,特别的贪玩,每次回来吃饭都会因为不准时被自己一顿毒打,到最后才能挨上饭碗的边。可在一次重要的节日中,尽管那次她把馍馍蒸糊了,但少年却还是大口大口的吃着。此刻,跨过时空,莫思妮仿佛真的能体会到这少女的内心所想的一切。
是啊.......
她曾经一定也是个爱笑的女孩吧?只是被这残酷的现实暂时夺去罢了。
人类之所以能在世界历史上发展下去,并且成为社会的主宰,不就是因为【联系】吗?
莫思妮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么点。
当然,彩璃还没有吃完,她还不能去打扰对方,因此莫思妮就只是用双手撑着脑袋,在那静静地看着对方。
待盘子光光,风卷残云后,彩璃居然感觉到嘴里一阵发酸,她拿手捂了捂自己的脸,原来是有泪水偷偷地跑了进去!
怎么可以哭呢?她假装噎着,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胸脯,明明答应好前辈要坚强下去,但不争气的证明却还是流了出来啊!
莫思妮见她这般难受,只是拍了拍她的脊背,然后轻轻地说:
“没关系,哭出来吧,不要太难为自己了,没有人可以一个人承担如此之多的责任。”
这句话简直就像引起雪崩的回声,彩璃终于是无法安心地吃下去而开始了痛哭,她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可以被温柔的对待,回首过去,她从没有对自己的恩人回报过什么。
雷声还在响起,白色的闪光一下子就照进了这有些昏暗的酒馆,莫思妮通过它又一次看清楚了彩璃手臂上的魔印,它正在散发出诡异且幽暗的魔光,这让莫思妮的心头浮出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从她把彩璃带回来的时候,她就拆封开了彩璃难以闭合的伤口。
可女孩“呜哇”的哭声带动着全身都在颤抖,那响彻的悲鸣让莫思妮越发心疼起了这名女孩,要停止她的哭泣,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
有一位少年,他也因为无法回首的往事而痛哭过,可那次自己却只是用言语进行了简单的安抚,浅层次的交流导致了让她后悔一辈子的惨剧。从小长大到现在,莫思妮从来没有去做过那件事情,明明那是一件对亲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一直在逃避着去面对。
.......
这一次,谁都不应该去逃。
她站起身,隐藏了自己的脚步,来到了彩璃的身后。
“孩子,别哭啦,抬起头看看?”
彩璃完全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真的抬起了头,可是面前却什么也没有,带着嗔怪的不解,她又回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可接下来————
“呜?!”
莫思妮那明明十分纤细,却如同壁垒一样的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搂住了她,把她整个人都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全然不顾彩璃还在进行的啜泣会弄湿自己。很显然,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莫思妮没有任何的犹豫。
“孩子,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能做的只是这样拥抱你,抱歉,出于某些原因,你可能会觉得很冷。”莫思妮的声音如此的亲切,甚至彩璃还能感到些许哭腔,诚然,她感受不到莫思妮的体温,可那互相传递的心意却从另一个角度温暖了她。“身为一名女人,我最清楚,在你这个年纪,像你这样美丽的鲜花,理应是最应该尽情绽放的......可是,你的哭泣却告诉我,当你还处在幼苗时期,无情的风便把你从原本归属的地方残忍剥离。哭,那是多么痛快的事啊,可是哭完之后呢?就算是天才,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如果想要真正的成长,我们必须学会接受上天给我们的安排的不公事实啊。”
“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句无助的话中,荡漾着的是生存的不幸,抗争的失败,莫思妮知道,如果不能真正让她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力量,彩璃是绝对无法从苦难中走出去的。
“我的父亲早早的离开了我,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怪物,只有一个人肯真心对我,可是,因为我的胆小,因为我的犹豫,他也被那群人给杀死了......”
“真的,我好想去死啊,可是我答应过他我要活下去,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以后究竟还会遇到什么,靠我自己真的可以在这恐怖的世界上活下去吗?他们拿着刀,用着黑魔法,我的生命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老师她疯了,她为了像我这样的人,在做着疯狂的事,杀害着无辜的人,她问我要不要加入她,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杀人啊......”
“难道不去厮杀,弱者就不配生存吗?难道被挂上莫须有的罪名,就只能自认活该吗?连保护朋友都做不到,我这样的人,算什么天才啊.....!”
莫思妮专注地听着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肯遗漏,等到彩璃停下哭诉,她脸上温和的表情中,又多了一份代表期望的严厉。
“当然是天才啊,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成绩怎么样,可是你真的很厉害呢。”
“厉害吗?我?”
“是啊,你肯向别人真诚的袒露自己的心意,在你这个年龄,可是十分少见的呢。”莫思妮抚摸着她的脑袋,又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弟弟,他就没法像你一样和我倾诉苦衷哦。”
“我.....我只是在哭而已啊......”
“那,你渴望保护他人的内心呢?”
“.......”
“你是因为担心我救了你会被教会的人盯上吧?所以才想点快点离开这里。放心,姐姐我厉害的很,他们杀不死我。”
莫思妮露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微笑,彩璃却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把头埋得更深。
“在我看来,天才也只不过是优秀点的普通人。”
“她们经常做一些自我感动的努力行为,大部分都是为了造福社会,可是冷酷的现实经常让她们无功而返,于是,渐渐地,她们冷漠了,开始淡忘自己的本心,变得执着,偏激,最后走上作恶的道路。”
“而你,就是处在这样的十字路口上啊。”
彩璃点了点头,似乎是抓住了希望的光。
“你的老师应该也是魔女吧?她在做疯狂的事,你拒绝了,这难道有错吗?这没有错,我们不应该以同样的恶意去对待其他人,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心怀恶意想要去加害别人的,可,不作为难道就是对的吗?那也不对......”
“你要拥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啊,孩子。既然你不想看见自己的朋友继续受伤,那就得拿起属于你自己的剑,去与命运做斗争啊.....”
真诚的劝解如醍醐灌顶,把彩璃心头的迷雾直接一通全部驱散,现在,剩下的,便只有对力量的质疑了。
“可是,教会在我的体内塞了禁魔石,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啊......”彩璃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不,你还记得吗,魔法是怎么诞生的?它被人类发扬光大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战争吗?不是!”
“魔法,是创造奇迹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