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那天我在夜晚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为何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
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因为那只手格外巨大，而且仔细看过去，那只手本身也是由无数只手组成的——各种各样的手，有白皙细嫩的手，也有粗糙有力的手。
我一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只恶魔，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就是【堕落者】了。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自堕落之血腐蚀一切后，恶魔毕竟现在街上到处都是。世界似乎一下子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
对这些来自地狱的家伙，我没什么感想。看起来似乎反而是这家伙对我比较感兴趣。
“我是堕落者，人类，想和我签订契约吗？”恶魔的声音回荡在我耳畔，但我对此不感兴趣。恶魔是恶魔，人类是人类，两者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联系，我对恶魔没有任何兴趣。
“堕落者……听起来就像个杂鱼，”我冷笑了一声，“谁会恐惧手啊。”
是啊，哪怕是被人用手掐死，临死之前所恐惧的也是那双手的主人，而不是手本身。在这个越被恐惧恶魔就越强大的世界，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无趣。
“……你说得对，正因为如此，没人愿意与我签订契约。”
恶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沮丧，这不由得让我感到有趣。恶魔也会如此吗？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家伙和自己有点相似。
“你的契约内容是什么，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不需要付出什么，我会占据你的右手，和你一起生活，而你也将获得我的力量……别这样看着我，再怎么说我也是恶魔，没你想象的那么弱。”
——这就是我右手变成这样的原因。
二
和堕落者签订契约之后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切照旧。尽管我的右手理论上已经是恶魔了，但是大部分时候我仍然有着控制权。
只是这家伙有时候很任性，一些事情不让我用右手，以后大概我只能用左手解决了，但是问题不大。新的右手力量变强了很多，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弄坏了不少东西，但是很快也就习惯了。
但是生活并没有因此发生变化。
依旧是那样的生活。右手除了力量大了点，偶尔有自己的主意以外，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堕落者偶尔会和我聊天，我或许会以为那是一场梦。
已经是深夜了。我躺在床上，迟迟难以入睡。
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我的右手自顾自的抬起来，伸到了我的眼前，手心正对着我。我凝视着上面的花纹，那绝不是人类的手，花纹复杂而混沌，杂乱无章，看不出任何规律；但仔细凝视，似乎又像是一只眼睛。
“跟你签订契约真是选错人了，你的生活太无趣了。”堕落者的声音响起。
“是啊，就是这么无趣。至于你有没有选错人……实际上，大部分人的生活也不比我有趣多少。”我说道。
“……你没有家人吗？你的父母呢？”
“死了，被恶魔杀了。”
听到这里，堕落者似乎来了兴趣，离我的脸更近了一些。
“恶魔杀的？什么恶魔？枪之恶魔吗？”
“不知道。”我冷冷地回答道。
“……你就不好奇吗？不憎恨恶魔？不想复仇？”
“不想。遇到你之前，我对恶魔没有兴趣，也没有恐惧。我只想普通的混完一辈子。”
“……那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从来没出生过。”
“朋友呢？”
“压根不存在。”
“……那你有什么？”
堕落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它似乎想抽我一巴掌，不过被我用左手抓住了。
“我倒是想听你说说地狱的事情。”
“有什么好说的，”堕落者语气有些恶劣，“凭什么告诉你？你压根没让我体会到人间的乐趣。”
“或许人间压根就没什么乐趣。”
听了这话，堕落者沉默了一段时间。我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
最终还是堕落者率先打破了沉默。
“咱俩凑到一起，就这么混着吗？”
“那不然呢？”
堕落者显然被我有点气到了，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你知道电锯人吗？同样是和恶魔签订契约，你怎么就这个样子？”
“他和我又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得到力量的人类吗。”
“你懂什么？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但是得到力量的人类恐怕都差不多。区别只不过在于，他在命运的狂涛之中乘风破浪，而我的命运之海则如同镜面一般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堕落者替我说出了后半句我有点不太想说出来的话。
“……就像死了一样。”
三
我不想复仇。一方面是我对父母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因为人总得有个爹有个妈，我都不一定能确定他们存在过。另一方面，复仇总要有个对象，而我压根不知道对象是谁，说他们是被恶魔杀的也只是一种猜测，实际上……谁知道呢。
如果没有复仇的对象，那复仇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继续下去了。
堕落者很不老实，这家伙看到有漂亮男人就跟我说让我过去揉他的胸，说自己想揉点有意思的东西，不想天天帮我干家务了，如果我不听话就掐死我。于是很多人经常看见我在大街上表演左右互搏，偶尔还会演变成疯狂抽自己耳光，这时很多人都会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我，但没什么人真正会留意我。
毕竟这个世界不缺疯子，哪怕装疯卖傻也没法吸引别人的目光。
有时候走在路上突然感到右手失去控制，下一刻堕落者炫耀般在我眼前晃悠着它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偷来的钱包。不过堕落者的技术倒是不错，从来没被人发现过，我倒是也不在乎偷别人的钱，甚至这种方式后来成了我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毕竟不是我自己偷的，恶魔是不需要遵循人类的道德的，而我和恶魔签订了契约，恶魔的收入和我共享是非常合理的，我的行为没有任何道德问题。
生活就这样平淡地持续下去了。恶魔出现的越来越多，魔女也越来越多了，经常能看到他们在交战，偶尔还能看到那个传说中的英雄——电锯人，堕落者似乎很怕那家伙，只是他一直强调地狱所有恶魔都害怕那家伙，所以他不算丢人。
每次有恶魔和魔女大战，在众人逃窜的时候，我和堕落者就远远地看着，这时候堕落者会跟我介绍那些地狱中的恶魔，它说这些恶魔绝大部分都是杂鱼，只不过在我问它这些杂鱼和它比谁更强的时候，它一般都会巧妙地转移话题。
通过它，我对地狱也算是有了些了解。那里不比人间好多少，但也不比人间差多少。
而且，现在的人间和地狱大概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适应手的变化了。堕落者，这个喜欢口嗨的杂鱼恶魔，逐渐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突然意识到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
四
有人敲门，这让我感到非常警觉。我向来独来独往，再加上由于某个杂鱼恶魔天天发癫，现在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神经病了，谁会来找我？
或许命运的镜面要破碎了，但我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了。
是一群拿着武器的人，他们几乎都是我的邻居。
“有什么事吗？”我假装对他们身上的杀意视而不见，但做不到。他们盯着我，目光狰狞。我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想投向我的右手，但是却有带着些恐惧，似乎直视它会找来什么厄运一般。
“你……你这怪物，滚出去！滚蛋……不，去死！”为首的一个大汉用刀指着我，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嘿嘿……看来有意思的事情要来了。”堕落者狞笑着。
我面无表情，或者说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
大汉用混杂着恐惧和厌恶的目光凝视着我，说道：“你……你是……你是怪物！”
“那些魔女和我一样。”
“他们也是怪物！”大汉歇斯底里地大吼，这句话显然引起了共鸣，人群似乎被他这句话点燃了。
“怪物！怪物！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说来奇怪，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们的呐喊就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声音了。
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我站在血泊中，鲜血顺着右手滴到地上，脚边是一堆死状各异的尸体。奇怪的是，我不仅没有感到反胃或者难受，甚至有一种原始的嗜血欲望得到满足的快感。
我天生就是个杀人狂吗？还是说是恶魔的影响？
堕落者似乎在狂笑。但是我听不清了。我只想睡一觉。
五
我忘了我是怎么处理尸体的，或许压根没处理，反正这世道，莫名其妙死几个人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反正就算处理了，冒险者协会迟早也会找到我头上，瞒不住的。或者说我压根没想瞒。
冒险者协会会怎么处理我？我不是恶魔，也不是魔人。和那些魔女一样，我和恶魔签订了契约。我还是一个纯种的人类。
但是我是这个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冒险者协会很多时候并不在乎敌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只需要消灭一切敌人。至于敌人是谁，解释权永远在他们手里。
我会是冒险者协会的敌人吗？
这似乎有些难以想象，因为冒险者协会似乎对付的都是那些强大的恶魔。而我只是个普通人，能做冒险者协会这种庞然大物的敌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荣幸。
但我知道冒险者协会不在乎敌人的强弱，或许过几天就有人来取我的项上人头了。
只不过我不准备反抗。
不是因为实力，只是累了。
……我的确是个怪物。
我躺在床上，抬起我的右手。这次是我自己主动抬起来的。
我仔细端详着它，似乎又有了新的感受。突然间，我感觉那花纹并不是一只眼睛，而是长满了獠牙的嘴，我似乎还感到有舌头从里面伸出来，舔着嘴唇……
有一瞬间我想把它剁了。但我知道这没有意义。
很快，对堕落者的那股愤怒转化为了对自己的愤怒。
我不知道是堕落者一直没有说话，还是它其实说了，只是我没有听到。
但我就这样在无边的孤独之中一直躺着不动，想着或许以后就这样了。
在无边的孤独之中一直躺着不动，直到死去。
六
又有人敲门了。
这次是冒险者协会的人，我想。
冒险者协会的人——这个想法让我有了些动力，无论他们带来的是什么，总不会让情况更糟了。
但我还是没有下床开门的想法。
门开了，但是我懒得回头去看门外到底是什么人了。
“是冒险者协会的人吧？要动手就快一点。”
“您可能误会了，”天籁般的声音传来，“我并不是来杀您的。我是来邀请您加入冒险者协会，成为一名冒险者的。”
这话让我来了些兴趣，我扭过头，看到一个美丽的男人面带微笑，凝视着我。
“我叫莫汭，我可以进来了吗？”
“当然可以。”
莫汭带来的消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但是这也不足以让我坐起来。
“您愿意加入冒险者协会，成为魔女吗？”
“你不在乎我杀了那么多人吗？”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问道。
“如果您能加入冒险者协会，那么这些都不算什么。冒险者协会的一些粗暴的家伙们造成的破坏要严重得多。”他微笑着说。
“那么，还是那个问题……您愿意加入冒险者协会，成为魔女吗？”
“不愿意会怎么样？”
“那么，您将会被判定为冒险者协会的威胁，并且被清除。”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动手吧。”
这会似乎轮到莫汭惊讶了。这个冷静的男人，似乎什么都不能打动他，让我刚才的话似乎让他心理有所波动，这不由得让我一阵窃喜，是我赢了。
隐约间我似乎听见堕落者好像在喊些什么，它好像让我快跑，是说这男人很危险的意思吗？但是已经没意义了。
“即使死也不想当魔女吗？”
“我宁肯死也不想做一个怪物。”
“但是你已经是了。”莫汭微笑着说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我承认还是这个男人赢了。
“这很可笑吗？”
“……这不可笑。”
“那么，来冒险者协会吧，做一条狗。”
“做……一条……狗。”
最终我还是答应他了。
成为一个怪物。
我堕落了？
我堕落了。
七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好想做莫汭前辈一辈子的伙伴啊
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莫汭前辈！
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莫汭前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