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奥蕾莉娅的笑容当场凝固在了脸上。
望着阿什莉那宛若看着陌生人的目光，奥蕾莉娅饱受腐蚀摧残的嘴唇皮肤因为抽搐而裂开，流出猩红的鲜血。
“宫廷魔法师都告诉我了奥蕾莉娅。你竟然不惜借用禁术，通过魔界石碑联系恶魔以达成与姐姐的政治愿望…
我能理解奥蕾莉娅你达成心愿的执念，但这样是错的…魔族是阿索兰不共戴天的敌人，你能听到我的话吗，奥蕾莉娅？！”
“殿下！我没有！真的没有！那是有人在诬陷我！你相信我啊！”
奥蕾莉娅大声解释着，目光恨恨的盯着阿什莉身后的伦道夫侯爵。
直觉告诉她，扣在她身上的帽子绝对有这老匹夫的功劳。
“奥蕾莉娅…”
阿什莉眼眸中有股难言的失望之色，她唤了一声自己贴身侍卫的名字。
那细声细语此刻却化作无可比拟的重锤，砸在奥蕾莉娅心间，其惨痛程度连被拦腰截断也比不上分毫。
奥蕾莉娅微微一怔，彻底明白过来，阿什莉…不相信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流泪说出肺腑之言的样子有些可笑。
也许在阿什莉殿下眼里…这些都是她想要逃避罪责的说辞吧…
心中的血液已经彻底冷下，甚至结起厚厚的坚冰。
是的，就像那个被抛在她床下的所谓禁魔石碑一样。
无论是谁将她摆在自己床下的，当床铺被掀开，当众人看到它就在那里的时候，自己是不是无辜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果。
希拉里王国，乃至阿什莉殿下，都接受不了自家秘卫与魔族有所牵连的舆论压力。
她，必须背锅。
其实在她听到‘魔界石碑’四个字时就该知道自己必死了，奥蕾莉娅心里明白。
至于之后为什么和阿什莉公主痛哭流涕的解释…
可能真的只是单纯想让阿什莉殿下相信自己吧…
不过很显然，这是奢望…
想明白的奥蕾莉娅又一次抬起头。
此刻，面前阿什莉尝试劝说的声音，后面伦道夫侯爵勾着嘴角的暗影，还有那阴沉熟悉牢的狱背景都渐渐的彻底消失了，化作虚无。
一片黑暗中，奥蕾莉娅怔怔的望着阿什莉，她的样貌逐渐和某个人影相重合。
四公主——克里斯蒂娜…
那名自幼被魔族掠走，逃回阿索兰后一直声称自己带有亚人血统的希拉里公主。
奥蕾莉娅仍记得那是一个普通夜晚。
“爸爸妈妈…姐姐…为什么你们宁愿死也不把我供出去啊…”
年幼的奥蕾莉娅躲在角落里，正因得知一家人的死讯痛哭流涕。
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奥蕾莉娅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礼裙的身影。
她的头上长着一对漆黑却平整小巧的犄角，有点像牛角，却又有点像鹿角，以至于奥蕾莉娅一时间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亚人族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的那么伤心啊？可以和我说说吗？”
她露出平易近人的轻柔微笑，伴随着窗外的月光照耀，奥蕾莉娅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平稳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点罢了…
奥蕾莉娅对白天隐者举行的大会还有点印象。
这似乎是一位进入过长老会议室，商议过大事的大人物，毕竟奥蕾莉娅从没见过长老们对谁那么客气。
不过想到自己从此以后成为了孤家寡人，还成为了害死血亲的元凶，奥蕾莉娅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并且哽咽着道：
“烦不烦！为什么我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哭都能被人发现！我奥蕾莉娅大爷难道不需要脸面吗！”
…
显然白色人影对于哄奥蕾莉娅这种叛逆期的亚人很有经验，很快，奥蕾莉娅就被安抚下来了。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哭了？”
她看上去很有耐心，轻抚着刚被安慰下来的奥蕾莉娅。
“不行！”年幼的奥蕾莉娅撇撇嘴：“这是个秘密。”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她食指抵在下唇上，稍微思考片刻，笑着问奥蕾莉娅：
“你能猜到我是怎么亚人族的吗？”
“呃…”
奥蕾莉娅被激起了好奇心，擦掉眼泪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角。
“你那角不会是假的吧？”
奥蕾莉娅甚至十分无礼的动手用食指关节背，上前敲了敲她头顶的角。
她有些惊讶，不过很快重新温柔的笑起来。
“其实我不是亚人，我是人类哦。”
“怎么可能？你不是长着角吗？人类没有这种器官的！”
“我只是被魔族诅咒了。”
“啊？！！”奥蕾莉娅张大嘴巴，惊讶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和我们混在一起？”
“这是个好问题~”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甚至还支起了下巴思考了片刻，随后揉着奥蕾莉娅的头道：
“可能是因为我去过那里，感受过被奴役的滋味…所以想让这片土地上不要再有子民经历同样的事情…这些子民也包括亚人。
我想如果我声称和亚人是一样的种族，亚人们会和我更加亲近吧，毕竟这是一个饱受外族摧残的种族，你觉得呢？奥蕾莉娅？”
奥蕾莉娅震惊的听完她的话。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她能发自肺腑的感觉到这个白色的人影似乎很伟大。
奥蕾莉娅罕见的没有叛逆，搓了搓手窘迫道：
“我…我觉得是的…小姐，和你相处的感觉非常好…从来没有人类愿意关心我们亚人…”
“呵呵～你的路还很长，我们一起加油吧，隐者最年幼的魔法师天才～”
“嗯！”
…
——
回忆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事实上，奥蕾莉娅已经太多次重复回忆这段与四公主第一次相遇时的记忆，以至于其中每一个点都像是浮出水面的气球般迅捷，清晰。
因此也就十秒钟时间她便回过神。这时，眼前的阿什莉也彻底与那道崇高的白色身影分离了。
她不是她，也注定不能成为她。
阿什莉还在努力的说着：
“奥蕾莉娅，你听我说，只要你认罪…”
“阿什莉殿下，我认罪。”
奥蕾莉娅忽然重新勾起破烂的嘴角。
“真的吗？！”
阿什莉惊喜极了。
“嗯，不过以后，你要小心伦道夫侯爵像今天一样，像对我一样…对付你身边的其他人，还有…”
“够了！！——”
奥蕾莉娅还想说什么，阿什莉却愤怒的抬起头，怒吼道：
“不许你再说伦道夫侯爵！要不是他的帮助我甚至见不到你！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拒不认罪，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个不切实际，满嘴空话，满心阴暗的幻想家吗！”
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奥蕾莉娅还是觉得心口像是又被插入了一把尖刀，并且直接透心而过。
她忽然明白了，当一个人不信任你时，纵使你拼尽一切解释，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拒不认罪，不知悔改，以及彻头彻尾的谎言罢了…”
“哈哈哈！！…”
奥蕾莉娅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仰天大笑。
她笑自己怎么那么蠢，竟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保护阿什莉看的比自己真正的理想，也就是解放亚人还要重要！
如今，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克里斯蒂娜殿下，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没有遇到和你一样的光啊！
隐者的大家…抚养我长大的地方…我对不起你们…
长老们…假如我还能出去，一定要让亚人重新站在这片大陆的历史舞台上！
奥蕾莉娅在心间发誓。
…
即使是读心术也难以窥视一个三阶史诗级魔法师的心声。
没人会知道奥蕾莉娅的心中活动，但她宛若疯癫的动作显然吓了阿什莉一跳。
“奥…奥蕾莉娅…”
阿什莉喃喃一声，旋即满脸失望。
她非常想拯救这个姐姐留给她的老部下，可惜她中姐姐的毒太深，终究还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飞蛾扑火，甚至不惜勾结魔族，害了自己，害了王国，也…害了她阿什莉。
想到这里，阿什莉心中甚至有些怨恨自己的姐姐，怨恨那个让自己一直活在她阴影之下的，那个死去的克里斯蒂娜！
“好了，阿什莉！”
伦道夫侯爵走了过来，伟岸的身影甚至不屑正对奥蕾莉娅。
他冷漠的瞥了眼奥蕾莉娅，向阿什莉温柔道：
“如你所见，她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们回去吧。”
“阿道夫侯爵…”
阿什莉怔怔的转过头，望着像是疯掉一般撕扯自己头发的奥蕾莉娅，还有那血液和发丝混在一起在干草堆上留下的污渍，于心不忍道：
“我们走了以后她会不会有事啊…”
“放心吧。”阿道夫微微一笑：
“虽然她暗自联系魔族，罪名足以直接绞死，不过我们两国的宫廷魔法师和一致鉴定认为她只是不小心受到魔族蛊惑，再加上没有引发重大事件，所以就不上报给贤者议会了。”
“是啊~”一边的芭萝丝也枕着双手微笑道：
“看在两国友谊的份子上，我们黄金之都的牢房关她个四五年就会把她放出来，到时候凭借三阶史诗级魔法师的实力，她会从新混的风生水起哦~”
“好吧…”
阿什莉最后深深地看了奥蕾莉娅一眼，自觉仁至义尽的她再无留恋的离开了这座令人闻风丧胆的黄金之都死牢。
但凡打听一下就知道几乎无人在进入这里后还能被刑满释放，但阿什莉显然没有做好功课的心意，这一切都被奥蕾莉娅深深地看在了眼里。
“嘛，都走了啊。”
二人走后，芭萝丝把玩着手里的发卡，饶有兴趣的上前两步，看着牢中的奥蕾莉娅。
在这死牢中当典狱长那么多年，她最喜欢看凡人们绝望无比继而彻底崩溃的样子了。
此刻奥蕾莉娅已经停止了撕扯头发的动作，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真佩服你啊，该说不愧是大骑士吗？三天没吃饭了还那么有力气。”
芭萝丝露出残忍的笑容道：“尽可能享受你呆在这的最后一晚吧，因为明天你就要被压往死牢深处咯。
呵呵呵~我会亲自招待你哦，你最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情报尤其是关于魔族的，否则…半年后你将会被处以死刑！
那么我走啦？哈哈哈～”
芭萝丝转过身，愉悦的笑声伴随脚步声逐渐远去。
披头散发的奥蕾莉娅望着重新归于死寂的牢狱。
她嘴角裂开一丝缝隙，鲜血涓涓流淌而出。
她的表情像是在笑，不过由于面部毁容级的灼伤，那张脸到底是笑是哭，其实只有奥蕾莉娅自己心里清楚了。
——
PS：卧槽，没意识到是二月，今天竟然是月底了。
待会我会把存稿全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