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动静……”
她惊恐地睁开眼，随后一阵反胃感涌来，顾不着收纳袋，就一口酸液吐在了地上。
不敢细看。许熙临相信里面肯定有昨夜未消化的某部分晚餐。但更重要的肯定不是清理这团污物，而是搞清楚船体外面什么动静。
次要一些的就是胸腹部里刺痛的原因。
还有一点，潜艇到现在为止仍然是昏暗一片，但她确信身边已经看不到任何船员的影子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抓起临时床铺旁边的耳机，戴回头上按下开关。
杂乱的声音瞬间灌入她的耳朵，撕扯着娇嫩的耳膜。杂音刺耳，几乎逼得她准备扔下耳机，但里面传出来的模糊语音又让她强忍不适感听了下去。
“快！-！-来了，它过--！”
“蔡-洁！快开-！扳--死！”
线圈炮充能的声音响起，许熙临反应了过来，外套都顾不上披，就拔腿向驾驶舱跑去。
路上还看见了抱着焊枪吐了一地的机修工，和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另一位安全官。
她拉上安全官，掏出ID卡刷开驾驶舱的舱门，一打开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舰长弓着腰，撑在导航终端的台面上，另一位安全官在炮位上疯狂开火。
“船……呕……船长……”许熙临强行压下呕吐感，把安全官拖到墙角，向着舰长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者！”
“是观察者！”
刺耳噪音里混杂着舰长的怒吼，模糊不清的前提下有着空气作为介质传递音波。无论无线电频道模糊与否，她都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个词。
“快上炮位……不，你去拿焊枪跟陈欣凝一起下前压载舱，穿上潜水服，那里破了个大洞！”舰长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兀地一松，整个人半倒在台面上。“呃……快去……压载舱不排空我们浮不起来……”
许熙临迅速转身，往刚打开的舱门外走。不远处有放应急物资的柜子，她记得里面有焊枪、潜水面罩、氧气罐、绷带药物这样的必需品。
身后传来炮位上安全官有些神经质的喊叫。
“来-！看我不-你那-心的大眼-子用线圈炮--！”
无线电里的声音嘶哑，但是从对方口中直接传出的话语那样清晰。饱含愤怒与恐惧。
没有多想，她掏出面罩扣在脸上，抓上焊枪就向前跑，一路奔至机修工瘫坐于地的位置。“振作起来！欣凝前辈！船长说了，前压载舱已经泄露，我们要把洞补上！”
机修工咳了几声，艰难地单手撑地缓缓站起，另一只手牢牢抓着那把焊枪。“你回去穿潜水服……压载舱缺口太大，水压太高了……再……帮我也拿一套……”
她听罢，便扯下面罩，跑回两步从潜水服柜里扯出两套潜水服，一件自己匆忙地穿上，另一件抱在手里，连着手上焊枪一起往机修工那里送。
但她穿戴潜水服的速度太慢了。
这段时间里，线圈炮的噪声彻底中断过一次，听耳机说是电池供不起电压了。远在潜艇另一头的工程师，她的话语在不知名干扰下已经无法听清，只能知道大概是反应堆还没完全运转起来。
等潜水服递到机修工眼前，对方已经带好了面罩，从昨夜她们休息的货仓那边继续向前走。“潜水服你放地上，我来不及穿了。我去补船头的泄漏……你待会再下去……”
“等等！”
许熙临看到舱门傍边小仪表上显示的水量，连忙叫住机修工。但还是晚了。
那里的水压不高，只是被完全淹没了。欧罗巴冰洋的海水就像海啸一样从船头席卷而来，横扫整个货仓还有杂物仓。
杂乱的气泡中，她看见机修工死死拽住了门边的把手，没有被水流冲跑。那身影很快钻进了船头的枪炮仓。
可许熙临被水流冲倒在地，翻了个身仰面扑向了压载舱的舱门。
只见绿光一闪，一股更加强劲的水流直击她的面门，高压的提示音也在耳边响起。
压载舱开了……
枪炮仓的门还没关……
她扭头看，船头方向的水中有鲜红的颜色在飘荡。
耳机里不再有机修工的声音。
回头看向前压载舱的舱门，还有那块感应ID卡的感应区。她应该是被冲过来时误触了开门键，但她震惊于为什么这个门会自动解锁，直到余光瞟见胸前自己的ID卡。
这张明明不符合穿戴规范，但是为了赶时间而挂在胸口的ID卡，能够刷开压载舱的舱门。
没有过多的哀悼，她抄起水流中到处乱飘的焊枪，抓住舱门向下游去，枪口对准破开许多大洞的舱壁。
就像昨天那样，对准缺口，启动焊枪……很快就能修好……
她需要时间。
她也注意到，水泵启动了。只要修好船壳补好漏，这台功率强劲的水泵就能够排干海水。观察者不敢上升到水压低得水域，只要保持上浮……就能活着回去！
“反-----高--低--水平！-力-应恢-！”
“--炮恢复--！”
“-帮-装-穿甲--弹……”
“--注意，本--速下沉-，--冲击-备！”
刺耳的杂音让她忽略了舰长的提醒。正在她焊上几个大洞里较小的那些时，舰体一阵晃动，她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扑向边缘仍有些红热的缺口。
她看见，外壳上附满藻类的儒艮级2082舰离她远去。
她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在潜艇附近漂浮，周身飘满诡异的血液。
她看见，她的家迅速向后运动，划过一个抛物线，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下方，而阴影穷追不舍。
身体里有难以忍受的暗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刺了许许多多个伤口。
她努力地想翻身，向潜艇沉没的方向游，可一动肢体，胃部就不受控制地翻涌。又是一口酸液呕出，沾染了头盔，遮挡住视线。她也被其中的一部分呛到，胸腹的疼痛让咳嗽都变得有气无力。
好在最后她咳出来了。
呼吸虽然艰难，但倔强地进行了下去。
远去的潜艇里传来最后的无线电讯息。似乎是舰长的声音。
“日-记-，深-----米，遭----攻-，-没。”
沉船了……人生就此完蛋了。而且置身船外，孤身一人，只有一罐氧气。
坏在她没力气了。
将气管里的呕吐物咳出之后，她就带着愈演愈烈的胸腹部疼痛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一句话飘在她的心底。
为了人类，潜入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