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再次睁开眼睛，许熙临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眼前来者的打扮，还有墙上挂着的红十字标志，一切信息都在告诉她，这里是前哨站医务室，而不是天堂。
“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
护士打扮的人在手上的终端点了几下，随即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顺序反了。
“这里是Worm Cave开采站的医务室，至于你……我们的人出舱检修掘进设备的时候，声呐监控发现有个光斑在慢慢飘过来。你还能活着就是个奇迹。”护士弯下腰，将许熙临右手上的输液针头拔掉。“自己按两分钟。”
“护士小姐……怎么个奇迹法？”
作为水手，稀里糊涂地死掉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她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至少要活得明白点。要知道自己如何死里逃生，争取下次复刻。
“哈？你只需要知道不会发生第二次就可以了……唉，算了，反正时间足够。”护士把终端塞进自己的挎包里，将办公椅从另一张床位旁拉了过来。
坐在办公椅上，她细细为许熙临讲述了整个奇迹的全流程。
的缩减版。
刚醒的许熙临有些迷迷糊糊，但终归听懂了许多——检修人员是个心大的家伙，有光斑接近不直接请求火力支援。站点安全官打了瞌睡，监控员想要下达开火指令，没能传达出去。刚好站点放出去的探矿无人机返程了，扫描出她身上欧罗巴土著不会有的合金成分。
以及那道从深处一直上涌，将她从深渊托举到站点附近的洋流。
最终的结果便是，她没被当成某只长得娇小一些的爬行者被线圈炮打成碎片。或者当成画皮。
“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都没心跳了，我们医务室的两个人接力心肺复苏，又搬过来台除颤仪，才把你从死神门前拉回来的。如果联盟规定的氧气罐规格大一点，医务室能减少差不多十分之一的工作量呢……你也就不会缺氧晕过去了。”
护士揉着手臂，长叹口气。“能动了就去找医生结账吧。从死神手里把你抢回来，可不是免费的哦。啊对，还有，你最近少做点激烈运动。不知道为什么，你全身的脏器都有点轻微的损伤，不过吊盐水前给你加了支内用辅液，目镜扫描结果是已经见效了。但也没完全好。”
“谢谢你们。”
“没什么，职责之内。就是这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我还得谢谢你们这些开船的呢，没有你们，那些药品就运不过来……唉，算啦算啦。医生在那边。”
护士把用完的生理盐水袋连同针头输液管一起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做完这些又悠闲地躺在办公椅上放松。
许熙临压着右手的针口，艰难地穿上鞋，向前台那边的医生走去。她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穿的安全官制服上还沾有污迹。估计是沉船的时候吐的。
得找个地方换套新的。
不不，给钱要紧……
医生坐在前台桌旁，手里有把梳子，估计是对着终端面板的反光梳头发。看见许熙临过来，就把梳子放在一边，推推眼镜，伸手点亮终端的屏幕。
“你叫许熙临是吧？”
“是的，儒艮级2082舰安全官。”
医生在终端上输入了些字符，随后就把她的ID卡还了回来，放在桌上。“好的……这是你的账单，我已经打在你ID收件箱里了，纸质的话最近物资紧缺，还请见谅。”
“啊……”
临近付款的时候，许熙临才意识到，自己目前是个穷光蛋。之前她嫌麻烦，懒得去银行把银行卡跟ID卡绑一起。因此在钱包随同儒艮一起沉没过后，她账上的一千多马克都用不了了。
别说买套新衣服，就连能不能从这医务室的大门出去，都是个问题。
医生看出了她的窘态，微微摇头。“下次记得跑趟银行。你们这些冰海浮沉的水手们怎么能用银行卡这种一点也不方便的支付方式呢？手续是麻烦，但之后的便利可比她们宣传的要大得多。”
“对不起……那些现金都留在船上了……如果可以，我会在这里……”
“唉，走吧。给你记账本上了，下次过这边的时候记得还就好。具体数额你记一下啊，人工费100马克，救护设备折旧费10马克，一支内用辅液200马克，一袋生理盐水10马克，输液设备联盟水手免费。共三百二十马克，下次带上。或者绑个ID，到时候直接在这里刷就好了。”
医生挥挥手就放她走了，许熙临茫茫然地点点头，踏出本以为出不去的医务室的大门。
“哎，等等！”
许熙临回头，前台的医生探出半个身子往她这边喊话。“下次有什么割伤骨折啊，脏器损伤什么的，都可以来我这治。别想着一针吗啡就好了。你们不懂药，别到时候扎上瘾了。”
“谢谢建议……”
“还有！不要以为不痛了就没病了，经常要自己检查检查身体。市面上很多药都是治标不治本。最好就买个扫描目镜，不需要多少专业知识也能用……当然多看医生最好，你拿补贴，我拿指标，一举两得还治了病。”
“我会的。”
“到时候报我的名字……诶？别走啊……”
剩下的广告台词，许熙临就没有听下去了。先不说有没有这个必要，连钱都没有谈什么买扫描目镜。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前台的医生仍在自言自语着。
“真是个传奇啊……”
——
补办银行卡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而接下来的绑定手续也是如此。让自己从沉船的倒霉穷光蛋恢复成原来的新人安全官的模样不需要花费太大精力，也就一个下午的事，她就重新变回了出航前的样子。
顺便为自己淘了个二手的个人终端，以及那些回不来的水手的衣服。
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通道边商店那些广告牌里印的漂亮裙子，只是在外面摸爬滚打的安全官没必要穿那么漂亮。何况裙子既不防弹也不防咬。
假如真的有只藻鬃爬行者撕开船体进了船舱，许熙临更希望身上穿着的是套衬有强化材料的安全官制服。
嗯……下一步就是去医务室那边把钱还上。虽然又遭了一番推销，没忍住买了杯爆弹石榴饮……但看在真的挺好喝的份上，许熙临决定谅解医生的广告行为。
毕竟是救命恩人之一。
当然，还得找份活干。无论是出海还是在站点里打工，只要能赚马克，她都来者不拒。
某些见不得光的产业除外——她不会去里面消费，更不会去里面被消费。不过这采矿站会不会有这种地方都是个问题吧……全站上下也就几十号人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就去找管理员吧。
作为整个站点的管理员，负责站点内所有人的方方面面。既是一站之长，也是站点的法官、律师。还负责联盟信息的统一发放，任务安排。
假如无事可做，找管理员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找她，她多半也会过来找你。只不过身边要多带个安全官，名义是清理站点蛀虫。
绕了挺长一段路，许熙临来到昏暗的管理员办公室门口。敞开的水密舱门里，那位管理员手里捧着终端津津有味地看着。终端发出的光照亮了对方半张脸，歪斜戴上的帽子露出了金黄色的头发。
办公室内环境同样阴沉，墙壁上挂着的狰狞头颅更是让气氛里添加了一丝恐怖。管理员这时也抬起了头，“什么事？”
“来……找工作。”
管理员的目光越过终端，落在许熙临的胸前。“潜艇安全官？ID卡拿过来。”
许熙临小步上前，把胸口卡槽里的ID卡递到管理员手上。之后，她的眼神就不断在墙壁上的头颅与管理员身后的标本罐之间徘徊。
管理员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便出言解释道：“别害怕，都是死的。早些年我也当过安全官，这只迅猛龙的头就是我亲手砍下来的。后面那些是锤头煞的幼体，泡着福尔马林呢。”
其实这倒也不是活着死了的问题，按那只泥偶迅猛龙的外貌，光挂着就够吓人了。
“要不您开个灯吧……”
办公室的照明灯悄然亮起。“好了，数据传输完成。你所属的儒艮级2082舰沉了对吧？要帮你再找艘潜艇上去干活吗？”
“可以。”
照明灯亮起，这间办公室的气氛也就没有先前那般压抑。虽然墙上的标本依然恐怖，但至少她站在光照里。
“嗯，我看看……你是新人啊，出航……呃？”
管理员在终端上滑动的手指愣住了，转而抬起眼睛，用有些悲悯的目光看向许熙临。“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说她幸运吧，第一次出海就沉了船。说不幸呢，沉了船还能回来……而且是顺着洋流飘了回来。
“无论幸运与否，我作为水手的职责都要履行下去……这是对联盟负责，也是对人类负责。”许熙临认真说道。
“为了人类，潜入深渊，对吗？”
“没错。”
“唉，希望你物理意义上潜入深渊的时候也能记住……好吧你的确记住了。这艘潜艇刚好装了门新炮，缺个安全官，你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