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级,运输舰。最初制造出来的一批是不带武器的,你也知道。但是欧罗巴的原住民们显然很不喜欢我们,为了防备它们的‘热情’,每一艘航行在冰洋里的潜艇,都装上了线圈炮。或者别的大杀器。”
舰长单手撑腰,另一只手搭在泊位的显示终端上。停泊在这里的每一艘潜艇,都会显示出它的具体信息。比如现在,显示屏上有着“骆驼级1442舰的字样,以及骆驼级潜艇在下水前船厂里的相片。”
潜艇上方两个凸起特别显眼。这大概也是它被命名为‘骆驼级’的原因吧?
“下去看看?”舰长往对接口那边微微倾头,示意许熙临下去参观。
“呃……谢谢您的好意……”
“您什么您啊,别客气,以后就是一船人了。”这艘潜艇的舰长显然不是见外的人,大手一伸就将许熙临揽进了怀中。
对方饱满的胸脯贴在自己身侧,让许熙临有些不自在。
而且她还有个很诧异的点——舰长穿的是海军制服。连帽徽都是木卫二联盟的徽记。
虽然许熙临是联盟培训出来的水手,归属联盟管辖。但那也是名义上,如果她想单干,自己做船长,联盟也管不着。
眼前的舰长不一样。那是木卫二舰队才能穿的衣服,而那些舰队里的舰长,至少得开一艘鼠级运输舰。
军人不会开民用产品。
“那……怎么称呼?”
许熙临决定把对方那身制服的问题先放一放,无论她是不是舰队的人,都已经是许熙临的船长了。
“章欣然。你呢?”
“许熙临。”
章欣然点点头,揽住对方肩膀的手松开,抢过对方的右手,拉扯到了两人之间的位置。“有劳了。”
在舰长的引导下,许熙临挨个参观了这艘骆驼级的各个舱室。不过因为其他人都下船去站点里放松了,她没能提前与未来的同事们交流。
首先是对接口处的货仓。
那是两个驼峰中靠前的一个,当然后边那个驼峰也有对接口,每个舰长会根据自己的操作习惯来选择其中的一个使用。
章欣然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这艘庞然大物的一切。
最初的骆驼级一点也不像骆驼,就是普普通通的潜艇的模样。只不过长得方方正正,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潜艇。
那时候,人们刚从殖民飞船上下来,穿过钻井口,来到欧罗巴的冰洋里开拓居住站。作为最初一批设计的儒艮级,就能很好地体现出当时的设计风格。大体呈圆柱状的船体,流线设计的外形,还有上方凸起的进出口,都符合那时候潜艇的主流形象。
骆驼级作为站点运输的主力型号,成为了欧罗巴水手们的老友。
直到人们深入冰层,在裂隙与裂隙之间探索,在洞穴与洞穴之中扎根。人们发现了欧罗巴的原住民,发现了欧罗巴对于外来者的恶意。
一艘造价昂贵的骆驼级运输舰,居然可以被一群原住民撕成碎片。无数自地球而来的珍贵物资,就这样散落在欧罗巴冰冷的海水中。
于是,安装线圈炮。长途航行成员疲惫?改装居住舱。潜艇空间有限,运力不足?加装货仓。
一艘艘殖民飞船里,没派上用场的那些逃生舱,被改装到了最初那一批骆驼级潜艇身上。渐渐地,哪怕是新出产的这级潜艇,都会在上面焊接两个驼峰般鼓起的货仓。骆驼级的图纸上,也留下了两个驼峰的位置。
最初只是取名为骆驼,象征那些沙漠里任劳任怨的驮兽,为人类勤勤恳恳地运输。而现在,欧罗巴贫瘠的冰层洞穴与裂隙中,新时代的骆驼们依旧在站点之间勤恳地运送货物。
五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假如潜艇也有生命,那她一定有骆驼般的性格吧。
嗯……而且骆驼级在有驼峰之前就被叫做骆驼了呢。许熙临涨知识了。
“这就是骆驼的故事。”逛完整艘潜艇,许熙临与章欣然都回到了这次参观的起点,的正下方——竖井通道。
与宽敞的站点不同,基本不安装楼梯的潜艇内部,任何垂直移动几乎都要依靠梯子进行。爬上爬下比走楼梯累的多,而且在这竖井通道里,一个手滑,万一刚好下面的舱门都开着……可能会摔个半死。这就是潜艇空间大的缺点。
而空间大带来了安装医疗舱的可能,据章欣然介绍,一般情况下,训练有素的驻舰医生能够把每一位还没死透的船员救回来。
前提是有药——这船上大大的医疗柜里,就没放满过东西。
船长靠着梯子,摸出一根雪茄,点燃了叼在嘴里。“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
许熙临保持沉默地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来这艘潜艇上是管理员安排的吧?原因是不是潜艇上新安了门炮?”
回想起管理员最后说的那些话,许熙临继续点头。“是的。”
“但其实我们没有安装新炮。骆驼级只有三个炮塔座圈,去船厂改装之前是塞不进第四门的。”对方吐出了点烟雾,通风系统缓缓地将那些呛人的气体抽走。“是因为原来有位安全官身体出了点问题。”
“呼……你在听着吧,上次出航,我们接了个前往更深处的任务。当然不是去无光海原里送死,只是那条航线有一部分因为该死的海底火山活动,裸露在了冰层之外。”
“但那段航线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很快就能过去。只不过……出了裂隙没两分钟,我就在声呐上看到了一个快有潜艇那么大的阴影。”
“是观察者。”
“那种深度,遇见观察者也不是什么怪事,所以我就让这艘潜艇全力逃命,一路逃,那怪物一路追……为了拖慢它的速度,三号炮位的安全官一直在用线圈炮开火,照着那家伙的眼睛打了两个弹匣……也没打死。”
“好在最后我们逃回了欧罗巴海脊,那只观察者跟着我们钻出了裂隙,就往别处走了。全船的人都捡回了条命,唯一受伤的只有那位安全官。”
船长又吸了一口,浓郁烟雾笼罩在了整个竖井通道。火灾预警非常不识相地响起,叮叮当当地坏了她的兴致。
于是章欣然一拳下去,整艘船上的警告灯就灭掉了。
许熙临隐约觉得这件事会和她的沉船有些关联,打算稍稍深究一点。“具体是什么伤?按你的说法,那只观察者并没有突破船体吧?”
“呵呵,当然没有。”叼着雪茄说话嘴不能张太大,因此有些发音章欣然发得不是很准。“你应该知道的吧……哦对,培训课程里没有这个。”
老船长有老船长自己的小圈子,很多保命的小知识都是口口相传的。包括深海里恐怖的画皮传说。
“它会发出一种声波,这种声波能够破坏人体的内脏。而盯着它的眼睛看太久的话,会疯。”
“……”
“所以,我才会另找安全官。”
“那她……”
“在这艘潜艇的哪个角落里躲着休息吧,医生已经大概明白了问题所在,只是治那种病的药比较难弄到。前天回来的路上,她就抱着潜望镜的握把失声痛哭。问什么话都不回答……到站点了,也不愿意下船,问她问题,就会说‘我们都会死’,‘我们是一艘沉船’这样的话……饭也不爱吃,所有人都很担心她……但除了医生,也没人帮得了她吧。”
章欣然微微抬起头,目光像是要穿透舱壁。“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沉船的事。”许熙临如实答道。
“不,我问的不是你……唉……你也沉过船吗……真是幸运啊。”
她听得懂。在欧罗巴沉船等于死,而活着说出自己沉过船,无疑是人生最大的幸运。
谈话与参观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话题在最后变得无比沉重,许熙临能感觉到新船长对于这件事的情绪,便主动提出了结束参观的建议。
在外面转了一圈的船员们也回来了,与许熙临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勾肩搭背地去了居住舱。判断方式是道别的词语“晚安”。算算时间也确实是晚上了。
那个不算大的船舱,只有两张上下床,但这船的额定乘员是八个……
她试着想象了一下船长与其他水手挤在一张床上的样子——怪诶。
她摇摇头。
还是回站点里租张单人床吧。
——
ps:本来打算只写短篇的,简单展示一下欧罗巴的无底深渊……然后戛然而止!但是忽然发现好适合写长篇……虽然我写的长篇无一例外都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