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妳以为自己是依靠谁的钱才能活下呀?!
随后可能是玻璃或瓷器的东西被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这是父亲今天第几次对母亲说出这种话了。
在黑暗的空间里,一个小女孩独自一人捂着耳朵蹲在墙角。
而在房间只用着一层木板隔开的另一头则是男人大呼小叫的咒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和讨好的话语。
久未打扫的储藏房里面老旧的木制家具散发着难闻的腐朽气味,墙壁上破旧的墙纸也有几处脱落下来。
自己其实并不是妈妈的孩子。
在他们结婚前,她就已经出生了。
她一个人被关在这个没有光亮的小房间,在这个格外吵闹的夜晚。
在女孩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微笑,即使是在她犯错了也不曾打骂过她,而今天她明明没有犯错却被打了一巴掌。
尽管他事后迟滞了片刻,但父亲还是越过她继续追着母亲进了房间。
「我,为什么活着?好想消失。」
「身体好冷」「肚子好饿..」
明明连自己都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要她再重活过来。
在这样的一天,伊伊吕波度过了她的五岁生日。
『3:15 a.m.』
又是这个梦吗,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伊吕波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装在床头柜上兔子样式的小夜灯提供了些许光照。
“还真是讨厌的回忆呀...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里是距离学校二公里处千家名下的一栋单身公寓,是千秋为了避人耳目特意租给她的。
毕竟如果和女学生爸爸活这种事情被什么人发现了的话,千秋的美好人生可能要就此结束。
与伊吕波不同,千秋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
公寓外雷声大作,雨水噼里啪啦冲刷在落地窗上,即使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也能睡得安稳。
发现自己正被她抱在怀里动弹不得的伊吕波,看着千秋那比她还像小孩子的睡相露出她在千秋面前从未有过的笑容。
那怕知道两人的关系被人发现后她和千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伊吕波不想放手。
这个温柔的,全身心爱着自己,会注视她伊吕波的一切的人,伊吕波绝对不要放手的。
逃还是面对?
不,对于一无所有的她而言过去一切都已经没意义。
缓缓闭上眼睛,伊吕波在千秋的耳过喃喃低语道,“呐,老师,不可以突然丢下我一个人哦。”
至于自己是以什么情感说出这句话?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的?
爱情,亲情,友情,憧憬,大概哪个都不是吧。那么说的话,它会是什么?
“才不会有那种事的...别想太多了,快睡吧,今天有早会。”
“是吗。”
行走在极乐世界莲花池附近的佛祖,看到了生前杀人放火的罪人死后在地狱的血池中挣扎。
想起其生前曾放过一只蜘蛛,佛祖大发慈悲,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于是便将一根蛛丝丢入地狱。
在绝望中挣扎的罪人看到从天而降的蛛丝,大喜过望,拼命顺着蛛丝往上爬,借它逃离地狱,希望进入名为幸福的极乐世界。
“老师,我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关系对吧...”
“大概是吧,在大人的世界这很常见哦。因为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因为老师很温柔,所以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会解释给她听。
是啊,伊吕波只是需要老师的钱包和拥抱罢了。
吃到了以前买不起的点心,不用再拾西点店不要的吐司边。
家里晚上睡着也不会再被人敲门,想要的东西千秋也会买给她。
在难过的时侯也会像母亲一样抱着安慰她的千秋老师,可是为什么伊吕波还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是她太贪心了吗?
“晚安,老师。”
“晚安,伊吕波。”
自己现在已经爬上了蛛丝,上面是仿佛近在咫尺的光明,底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她已经没有退路。
...
人在社会上要注意看人的脸,要注意不要发生矛盾,要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
要思考这些事情对伊吕波来说,太麻烦了。
她所追求的完美人生是和猫一样,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向人撒撒娇卖卖萌,就可以轻松得到他人的宠爱和食物。
就像是富兰克林效应,人们之所以能够帮助他人,是因为他们喜欢他们。
即使他们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的思想在努力保持自己的行为和观念之间的逻辑一致性。
换句话说,让别人喜欢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不是去帮助他们,而是让他们来帮助自己。
看着阿姨身后的双开冷藏柜,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但是她想只要主动道歉了,容易心软的琳应该就会原谅自己吧。
这么想着的伊吕波买了一打草莓蓝莓酸奶,她记得叶琳喜欢喝这个口味。
课室内传出笑声,那种声音非常响亮,就是隔着门伊吕波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上去像是综艺节目中常用的罐头笑声,令人感到十分恼火。
因为正处梅雨季节,她们这里几乎全天都在下雨,所以现在连平时不会在教室里的体育社员也都待在室内了。
对于体育生这种在她以前学校如上层国民般的存在,伊吕波自然是选择避而远之。
“唉千老师,你的手指受伤了吗”
“喔你说这个呀,只是昨天晚上和家里养的小狗玩得兴奋被咬伤而已。”
“哇,老师家也有养狗狗吗?!”
「小狗吗...」刚提着一袋酸奶从小卖部回来的伊吕波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无视朝她这里抛眼神的千秋,伊吕波直接转身向琳的位置走去。
作为老师的千秋一如既往地受到大家的喜爱,总是被一群做作恶意卖萌的碧池围绕着跑。
像是少女漫画中的人气王角色一样,看着早上还抱着自己的千秋因为受女学生欢迎而得意洋洋的样子。
伊吕波此时此刻并未感觉到像小说中如刀割般的心痛感觉,也没有反寝取爱好者的兴奋。
什么也没有。
再看看一样坐在最后一排低头写着作业的黑发女生和那些正占用了自己桌子聊天的女生集团。
“哟,一色晚上杨学姐他们要去卡拉OK,今天久违地一起玩吧”
一个梳着高马尾有些面熟的女生主动向伊吕波搭话,还给她取了一个奇怪的外号。
反正到时候她们一定又是聚在一起聊一些无聊的话题,而且那个学姐每次都要带些外校的男生去。
“和那个学姐的话还是算了吧,你们自己玩得开心就好。”
“唉,扫兴的说!”
“依雅别管她了,装什么乖乖女呀!”失落的女生被她的同伴拉走了。
反正伊吕波现在暂时不想跟她们有任何交集,也不想多说什么话,聊完赶紧离开就行了。
这种情况她本应习以为常了,但伊吕波总感觉今天自己有哪里不对劲,自己好像看过同样的景象,就像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一样。
伊吕波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虚假记忆吧。
由于大脑记忆的信息之间自动的组合导致产生出虚假的记忆,或将事物原来的真实情况扭曲混淆。
难道是因为她每天都在经历和现实一样的梦导致自己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吗?
“我回去后认真反思了,是我没能理解琳的感受。所以,这赔礼请收下,还请今后也和我做朋友。”
琳是伊吕波来到这所学校后交到的第一个认可她作为人的价值,也是唯一真心的朋友。
伊吕波的个性虽然导致她不会主动讨好他人,但她也不希望被人讨厌,尤其是被自己在乎的人讨厌。
“伊吕波,昨天那件事有错的是我。反倒把你当成出气筒这件事情,我才应该向你道歉。”
和伊吕波之前所料想的一样,叶琳就是一个即容易生气又特别容易自责内疚的女孩。
嗯,这样也好,这样一来的话就又有人来帮忙准备午饭了。
“对了伊吕波,我现在也有手机了。来加个LINE吧。”收下酸奶的琳从裙子口袋中掏出一台智能机。
她空白的好支列表让伊吕波不禁怀疑对方是为了方便和她交流才专门注册的LINE。
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友谊,伊吕波的智能机那还是上个星期生日的时候她才从千秋那收到的礼物。
当时没多想就收下了,现在回想随便送手机这种贵重物品给她这种没什么朋友的人真的没问题吗?
自己以前只用过母亲留下的索尼翻盖机,这种智能手机还是第一次用所以一直收着不用。
在离开那个国家后,伊吕波就断决了和之前一起打工的朋友或那边家人的联系。
推特的帐号也全部清空注销了,虽说伊吕波有了重新开始人生的希望。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生活和以前并没什么改变,所以当初的那个决定真的有必须吗?
话说回来自己根本是连这个班上的其他人全名都不知道的程度,想来也感觉自己有些可悲了。
毕竟她伊吕波就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又喜欢安于现状的人,这一点她自己心知肚明。
结果刚和好的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上课铃就响了,那些占领了她课桌的女生也回去了自己的班级。
伊吕波还注意到那个最先邀请自己的女生在经过叶琳身边时用一种怨愤的眼神瞪了叶琳一眼。
而叶琳本人并没有发觉。
虽然说她对这件事情有点在意,不过伊吕波的视线很快就被另外的事物吸引。
『以前就有那种感觉,果然好大呀,琳桑的比老师大多了。』
有的东西就是对比出来的。
对于朋友方面,她可没有像性这种被多巴胺控制的不健全想法,只是以客观层面进行评价。
文艺作品中性别不明的角色,正是因为性别不明才有魅力。
可以得出伊吕波失去对千秋身体的兴趣是因为她已经亲自证实。
毕竟联系她们的纽带的是金钱等物质上的交易,千秋对她再温暖伊吕波也感觉不到更多精神上的满足。
两人的关系之间从一开始使存在名为交易的隔阂,那一堵名为『心之壁』的墙始终无法推倒。
就像千秋无法理解她渴望的真爱是什么,她同样无法理解千秋的博爱。
虽然千秋让伊吕波把她当作妈妈,但近乎溺爱扭曲的温柔和伊吕波记忆中的母亲形象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妈妈总是在生气和哭之间反复无常,虽然有的时候会用藤条抽她,但事后都会和伊吕波道歉。
虽然知道母亲下次还会一样,但那样平淡如水的话语还是能让当时的她安抚下来。
父亲说过她只是生病了,是因为妈妈生病了所以才做出那种事情吗?
父亲他真的在那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那天回家看见母亲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躺在床上时,伊吕波她当时在想些什么?
她不记得了,在父亲自杀后母亲把她从寄宿制幼儿园带回了家,那一年就是她如同地狱般生活的开始。
现在回想那些日子里也只有他们无止尽的戏弄和一次次因为迟欠房租上门来的房东或警察。
就是因为母亲出轨的这件事情被邻居家的小孩传到学校,伊吕波小学的时候才会被同学孤立。
为了逃避那个家也是因为明白那个乡下地方自己待不下去了,伊吕波才会拼命念书拜托外祖父帮她报名了这所离家乡最远的学校。
自从半年前从J国来到祖父所在的Z国之后,自己除了定时要向外祖父报告近状就没有主动给那边打过手机。
虽然Z国的祖父很乐意让她过去一起住,但这个提议被她回绝。
伊吕波还是不擅长与父母以外的人相处,即使这个人是和她有着相同血缘的人也一样。
叶琳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伊吕波见过叶琳和她的母亲相处的场景,她们之间的氛围很轻松。
这就是普通的幸福吗?
“伊吕波,我和你说哦!我前天见到活着的企鹅了!”
“琳真的很喜欢企鹅。”
“毕竟很可爱。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听着走在前面叶琳开心地谈起她和父母在假期时去了水族馆。
伊吕波一如既往地少话,一副对此毫无兴趣的样子。
叶琳的父亲是企业高管,母亲是钢琴老师,她们家住在伊吕波住的公寓对面街道的一栋二层别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伊吕波每天出门都可以看见叶琳和她母亲的身影。
她们行驶在早晨阳光明媚的道路上,而她走在高楼的阴影之下。
看着她此刻露出幸福的样子,伊吕波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开始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