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时间10月7日，10：52pm，美国纽约市。
十月的纽约之夜，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湿润，深深呼吸，能闻到泥土混着落叶的气息。白日的暖意正被秋风和雨露迅速带走，街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映出片片光晕，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细微的水声。
黎雨蔷将衣领竖起，双手费力地捧起放在长椅上的那个略显沉重的置物箱，沿着湿亮的街道继续前行
夜晚的纽约并不安全，她需要早点忙完，然后回到住处。
金黄的秋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远处广场的霓虹依旧闪烁，虽说街上路人并不少，但口中呼出的白雾却在告诉她，尽早回去给自己煮一杯热茶。
黎雨蔷将怀抱着的置物箱搬到了公寓二楼的某个房间前。将其放在地上后拍了拍微冷的手，随后按响了门铃。
清脆单调的“叮咚”声在夜里有些突兀，让黎雨蔷忍不住觉得这样会骚扰的邻居。
门铃按下片刻后，房间的门开了，一位穿着随意的妇女从里面探出头来。
“雨蔷你来了！”
在看到门口的黎雨蔷后，她非常高兴地张开怀抱，将她搂入自己怀里。
黎雨蔷没有拒绝，任由她拥抱自己。明明身高已经超过那名妇女，但她还是很乖巧地弯下身子将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她很享受对方的怀抱，对她而言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妇女松开怀抱，打量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将话收回心里，对黎雨蔷说：“先进来喝杯牛奶吧，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过来。”
“不碍事的，陈阿姨。”黎雨蔷微微笑道，随后搬起地上的储物箱，与妇女一同走进房间，并随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的布置与妇女的穿着一样随意——桌面上随意摆放的纸质文档与书籍堆在一起，未拆的快递包裹在厨房台面上垒了一摞。所幸垃圾没有积留，不然黎雨蔷临走前还要帮忙丢一下垃圾。
明明是个当母亲的人了，以前还总是说教她和林延轲要爱护卫生，但轮到她自己独居时却一副荒废样。
黎雨蔷有些无奈地将置物箱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并随手清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
不一会儿，妇女煮热牛奶，带着两个杯子来到客厅。
她看见黎雨蔷正在帮忙收拾桌面上的资料，便对她说：“上面那些都是没用的文件了，不过一直没清理。”
“这样啊。”黎雨蔷原本还在小心翼翼地收拾桌面，听到这话后便十分粗暴地将桌面上的文件揉成纸团，并塞进垃圾桶里。
“要是延轲在就好了，这样就不用一直处理卫生了……”妇女略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也不用把哥哥当保姆使吧，”黎雨蔷笑了笑，“真不想清理可以找保洁。”
“很多东西都不能让外人看到，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妇女将牛奶摆放在刚清空的桌上，分别将两杯倒满，“而且我自己生的儿子，他不帮我还能谁帮我？”
黎雨蔷将牛奶双手捧在手心，很放松地笑着：“您不会是为了躲避每年的大扫除，所以才不想回去吧？”
“说什么呢？工作的事情哪能叫躲？”妇女伸手轻轻敲了敲黎雨蔷的脑门，“男孩子嘛，就得勤快点。要是他连家务都不愿意伸手了，那迟早会叛逆。”
“哥哥的叛逆期早过了吧……”
“那可说不准，叛逆这玩意儿，跟感冒似的，搞不好就有第二波。”妇女撇嘴，惹得黎雨蔷哈哈大笑。
黎雨蔷将手里的热牛奶饮尽，一抹白边立即挂在了她嘴唇上方。
妇女见状立即伸出手用纸巾将她嘴唇上方的牛奶擦干净。
果然，还是家人身边最自在，如果是外祖父的话只会训斥我要注意礼节吧……
黎雨蔷这样心想。
妇女将黎雨蔷脸上的牛奶擦干净，随后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雨蔷，我从付曼生那里听到你想提前回去？”
黎雨蔷点点头：“只要提前完成私教安排的课业的话，外祖父他就准许我在排灯节之后回去。”
虽然她有些意外外祖父会跟陈阿姨说起这事，但毕竟她本来就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陈阿姨，所以也没多么惊讶。
“想给延轲过生日？”妇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嗯，为了哥哥，我什么都能做到。”
“咱家雨蔷努力的样子真可爱。”妇女伸手捏了捏黎雨蔷的脸。
但下一刻她却有些伤神地对自己说：“真不知道以后哪个小崽子会娶你。”
“陈阿姨你就别取笑我了。”黎雨蔷脸一红，将自己的脸从她的魔爪中挣脱。
妇女笑道：“好了好了，现在该说正事了。”
刚说完，她便将黎雨蔷带来的置物箱打开，里面是码放得不算太整齐的几叠文件夹。
她将它们一股脑地抱出来，放在刚刚清空的桌面上，开始一件件快速过目，但都是只看了一眼内容便搁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黎雨蔷默默地将那些被“审阅”过的文件捡起来，大致翻看。
里面是她外祖父名下一些产业近期遇到的商业纠纷和法律问题，特意请这位“前金牌律师”帮忙处理。
看着那些复杂的条款和专业术语，黎雨蔷感到一阵无力。她很想为陈阿姨分忧，但在这方面，她确实只是个门外汉。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以便陈阿姨下次使用。
“这些都是往后官司的对象吗？”她小心询问。
“不都是。”妇女看着手中的文件，低声回答。
“官司很难打吗？”
“不能说很难，目前思路很清晰，”妇女看向她，微微笑道，“况且就算很困难，为了你，我也要把这些给吃下去，就连我‘陈瑾言’的名字都打出去了。”
黎雨蔷听后，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不过，我说的正事可不是这个。”陈瑾言看着手里的文件已经很久，略微叹了口气后将其递给了黎雨蔷。
黎雨蔷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只见白色档案纸上写着一个人名，旁边还粘着一张某人的照片。
黎雨蔷看到上方的人名，瞳孔微缩，愣了片刻，才低声念出那个名字：‘杭伊织……’
这三个字像一块冰投入心底，瞬间冻结了周遭所有的暖意，只留下不断扩散的、沉重的寒意。
陈瑾言目光锐利地看向黎雨蔷，继续说：“我有一位在中国医院当医生的老朋友，前段时间偶然看见她陪同她奶奶在医院出现……”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些：“我那朋友有职业操守，具体什么病，他一个字也没透露。但是……我记得他应该是心脏科的医生，如果只是高血压也不至于到不能透露的程度。”
黎雨蔷握着文件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雨蔷，我记得你很久以前就说过，想找到她们，替你父亲……做点什么。”
黎雨蔷终于抬起眼，迎上陈瑾言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理解，有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这件事。”陈瑾言的声音很轻。
陈瑾言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虽然我知道你恨他，但我还是提议……你要不要去监狱看望一下你的父亲。”
黎雨蔷沉默了许久，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她看着手里的文件夹，又看向陈瑾言眼中的那份关怀。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却坚定。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后将文件夹放在了桌上。
那名女孩的容貌她已经记在心里，她相信自己即使在人流众多的街道上也能一眼看到她的位置。
一种无法磨灭的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永远记得，当年在法庭上，那个女孩的奶奶站在原告席上哭泣的样子。
“陈阿姨，我先回去了，外祖父那边……还有课业。”她低声说，语气很平静。
陈瑾言没有挽留，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柔声道：“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黎雨蔷点了点头，最后拥抱了一下这个给予她家人般温暖的妇人，然后转身，打开门，重新投入纽约秋夜微凉的空气中。
她沿着来时的路，向着那座象征着责任与束缚的宅邸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仿佛一道无法摆脱的负累。
有些路，注定要独行。有些债，即使用最苍白的方式，也必须去偿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