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像一道赦令,却也像一道休止符,将一场未尽的冲突强行暂停。
人群迅速散去,仿佛教室的空气都带着火药味,令人窒息。
争论没有结果,只有裂痕无声蔓延。
有人离开时故意把桌椅弄出很大声响,有人沉默地快步走出,有人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目光复杂地瞟向仍留在教室的几人。
讲台上,林延轲默默整理着那份引发风暴的名单,手指收紧,纸张边缘微微起皱。
杭伊织犹豫了一下,似乎想上前,但看到林延轲紧抿的嘴唇和晦暗的眼神,最终只是低声对他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开。
秦刻松站在原地,看着刘晗萱,眉头紧锁,似乎在重新审视着她,最终也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林延轲之后也离开了教室,带着那张名单以及规则表。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刘晗萱,以及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体育委员。
体委在门口等着,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才慢慢走到刘晗萱面前,声音压抑着困惑和一丝被利用的愤怒:“那份名单……是你写的,你故意没写班长和杭伊织的名字,对不对?”
刘晗萱正在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似乎是在刻意等他过来问话。
她闻言抬起头,脸上没有了面对全班时的甜美笑容,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是又怎么样?”她承认得干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体委攥紧了拳头,“你让我把名单交上去,说你会帮忙,结果……你是在利用我?你想让班长难堪?”
“难堪?”刘晗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我只是让他看清现实——一个连自己都安排不好、连身边的人都‘特殊照顾’的班长,凭什么要求其他人无私奉献?”
“再说了,”她斜睨着体委,“你不是也觉得班长有些时候太理想化了吗?秦刻松的提议,不是更实际?”
“那不一样!”体委辩驳,但声音有些底气不足。秦刻松的方案确实提供了一种现实的出路,但刘晗萱的手段无法让人接受。
“你不该把杭伊织也扯进来,更不该在那种场合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你这是……你这是破坏班级团结!”
“团结?”刘晗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班还有‘团结’可言吗?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小算盘,林延轲那套‘集体荣誉’早就没人真心信了,而我只是把脓疮挑破罢了。”
她背起书包,走到体委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而且,你现在跑去告诉所有人,名单是我拟的,是我在捣鬼,但谁会信你呢?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为了帮班长开脱,或者,是你自己拟名单时犯了错,现在想推给我。”
体委无法反驳,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如果你在刚才自习时就把我供出来,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但你为什么不呢?”
刘晗萱眯着眼,对他笑道:“因为你太信任我了,或许我还能自信一点——因为你对我有着超越林延轲的好感,简单来讲就是‘喜欢’我吧。”
体委的脸涨红了。他确实犹豫过,刚才为什么没当场指认刘晗萱?除了事发突然的震惊,似乎还有别的……
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总是笑容明媚、主动来帮忙的女生,有过一丝模糊的好感。
但此刻,这点好感变成了被愚弄的耻辱。
刘晗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蛊惑:“承认吧,林延轲已经失败了。他控制不了这个班级,也平衡不了大家的利益。今天之后,还有多少人会无条件信他?”
突然,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但秦刻松不一样,他看到了问题,给出了解决方案,而且他敢站出来说话。大家需要的是一个能带领他们解决问题、而不是空谈理想的人。”
“你……”体委的声音干涩,“你想让秦刻松当班长?”
“我只是觉得,秦刻松比林延轲更适合当班长。”
说完,刘晗萱便离开了教室,留下体育委员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教室里,心乱如麻。
体委在原地呆立了很久,直到教学楼内完全放空,除广播以外不再有其他声音。
最终,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冲出教室,朝着学生会的方向跑去。
——
林延轲正在学生会,手中拿着那份已经揉皱的规则表。学生会今日比以往要热闹,几位新任学生会成员在此帮忙处理堆积的工作,而冯林晚正在优雅地批改文件,运营着在外人面前的人设。
除这些人以外,还有向呈枫和陶诗禾在场。
向呈枫是来代替川上弥生协助工作的,因为她期中考试的数学成绩不及格,被迫留在班级补习。
而陶诗禾是为了冯林晚而来,同时也是为了看这次运动会规则变更所带来的乐子,毕竟看见他人享受苦难的样子就是陶诗禾少数不多的乐趣。
四人一同进入了冯林晚的小隔间。关上门之后,冯林晚瞬间恢复成了平常那副懒散的样子,趴在了自己的桌面上。
“唔,好累……”她伸展着手臂,小声吐槽道。
“累了就找个肩膀靠着吧,我刚好有多余的肩膀给你依靠。”陶诗禾在冯林晚面前的书桌上坐下,而林延轲和向呈枫则站在小隔间门口处。
“不要,你离我远点,”冯林晚很嫌弃地看着陶诗禾,随后目光看向林延轲,“换眼镜了?”
林延轲愣了一下,没想到冯林晚第一句话会这样问自己,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情。
林延轲扶了一下眼镜,点头回应。
“看上去不赖,”冯林晚笑道,“你来找我是因为运动会规则的事情吧?”
“你知道?”林延轲皱眉。
冯林延倒是一脸不悦地看着他,继续说:“前面几天都没见到你人,这边规则一发布你就过来了,我可不觉得你会这么闲。”
林延轲沉默片刻,对她说:“我班级里大部分人都对新规则有意见。”
“看来都一样啊。”向呈枫摆手无奈地说。
“看着他们对新规定的争执和无可奈何的样子多有意思啊。”陶诗禾倒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我没有觉得多么有意思。”林延轲脸色并不是很好,在听到陶诗禾的话后更是阴沉。
林延轲看向冯林晚,继续问:“所以,能将规则变更撤回吗?”
“不行,也不能,”冯林延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规则可是川上弥生搞出来的……准确说是她听从了别人建议后,而建议她的两个罪魁祸首就在你面前。”
“啊哈哈……”向呈枫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会把规则打回来。”
冯林晚叹息:“其中确实有我的原因,当时在思考其他事情,就没有认真审查。”
“现在改不了?”林延轲问,虽然心里已有答案。
“改不了,”冯林晚摇头,“正式文件已经下发,朝令夕改会对学生会的权威造成严重打击。”
“虽然规则本身有瑕疵,但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规则短期内不会大改。最多,只能考虑增加一些趣味项目作为补充和缓冲。”
林延轲并没有很意外,或者说他并没有抱着能够改变规则的幻想。此时,关于他班级的问题才是最该让他思考对策的。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隔间内的对话。
“进。”冯林晚立刻坐直了身体,脸上那点慵懒瞬间收起,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模样。
体育委员推门进来,气息还有些不稳,额头上带着细汗。他看到屋内的四人——尤其是陶诗禾和向呈枫也在——明显愣了一下,更加紧张了。
“会、会长,班长……”他局促地开口。
“来得正好,”林延轲转过身,看向他,语气平静,“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体委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将在空教室里与刘晗萱的对话,以及名单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语速很快,带着懊悔和急于澄清的急切:“……就是这样。班长,对不起!是我太轻信她了,把事情搞砸了!她根本就是想让你难堪,想让班里乱起来!”
隔间里安静了几秒。
陶诗禾率先“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呵呵,内部起火……这可比运动会本身有意思多了。”
向呈枫微微皱眉,看向林延轲:“听起来是早有预谋。利用规则引发的普遍不满作为土壤,再借用具体事件引爆矛盾,最后引导矛头指向你,同时推出一个看似更‘务实’的替代者(秦刻松)。虽然粗糙了点,但不得不承认是旧时非常惯用的官宦揽权手段。”
向呈枫看向林延轲,十分郑重地提议道:“你们班级的情况很糟糕,如果你想换个环境的话可以来我这边,毕竟咱们的选科都一样。”
“我倒是建议林延轲就此休学,”陶诗禾嘲讽道,“如果我是你,谁都能踩一脚的话,估计已经用跳楼来挽回颜面了。”
“……”林延轲听完后并不恼怒,而是无声地笑了笑。
“换班?休学?”林延轲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地扫过陶诗禾和向呈枫,最后落在满脸愧疚的体育委员身上,“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问题就在那里,我走了,它只会烂在班里,然后转移到下一个班长身上。”
“你看上去已经想到办法了。”冯林总双手托住下巴,安静地观察着林延轲的脸。
“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所选择的自暴自弃罢了……”林延轲脸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让班级和睦,想要让互相抗争的几方团体迅速合作,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他们需要一个领导者……以及一位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