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刘晗萱站在衣柜的穿衣镜前,手指拂过一排衣架,最终取下那件浅米色的针织开衫——秦刻松曾经说过,这个颜色显得人很柔和。
她又挑了条深咖色的百褶裙,对镜比了比,嘴角抿出一个满意的弧度。
化妆时她格外仔细,粉底要轻薄,睫毛要根根分明,唇彩选了最近流行的奶茶色,温柔又不刻意。
她把长发松松地编成侧辫,留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镜中的女孩看起来清新又亲切,正是最能让人卸下心防的模样。
最后她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温柔得能让人掉进蜜糖中。
今天秦刻松请部分同学去那家新开的甜品店,说是“运动会前的放松”。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秦刻松正式以班长身份凝聚人心的第一步,而她会站在他身边,扮演那个善解人意、永远支持他的青梅竹马。
至于林延轲……
想到这个名字,刘晗萱涂唇彩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曾经站在讲台上、用理想主义的口号试图捆绑所有人的班长,如今像一块被踢到角落的石头。
她偶尔在走廊看到他独自走过的背影,或是在体育课上远远望着他一个人跑步的样子,心里会泛起一丝极其淡薄的、近乎怜悯的情绪。
但那也只是胜者独有的优越感,刘晗萱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失败者的位置。
她也从未在大众视角下处于和林延轲相对抗的位置,更多时候是在扮演那个无辜且凑巧发现的路人。
倘若赢的人是林延轲,他或许也会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林延轲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在错误的时间暴露了弱点,那么被淘汰是天经地义。她不会为他浪费太多思绪,就像她不会去回想自己从前的不堪。
过去是用来吸取教训的,不是用来沉溺的。
刘晗萱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拿起手提袋出门。
阳光很好,她脚步轻快,甚至开始盘算待会儿在甜品店该说些什么——既要展现亲和力,又要不经意地巩固秦刻松的权威,还要观察哪些人是可拉拢的,哪些需要提防。
她认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要没有人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美好。
听秦刻松说,他打算带所有人去一家最近大热的店,距离学校不远。这家甜品店刘晗萱也听说过,但并没有来过这里。
当然,她很期待秦刻松的提议。
——
“林延轲,我问问你。”方隆彪切完一盘水果,对身边正在帮忙林延轲问。
他的声音很低,神色严肃。
“等我把这批杯子擦完。”林延轲头也不抬。
“先别管杯子了,”方隆彪将他拉到后厨门口,让他看着招待区的客人,言倾在帮几位宝妈照顾几位孩子,杭伊织则在收拾刚离开那桌客人的桌面。
方隆彪将手搭在他肩上,眼神灼灼:“这事很重要——你是不是和杭伊织吵架了?”
林延轲擦杯子的动作停住,沉默了片刻,抬眼看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还装?”方隆彪一副“我早看透了”的表情,压低声音,“就你俩那气氛,瞎子都闻得出不对劲!跟两块同极磁铁似的,隔着老远都互相弹开! 以前她虽然话也不多,但总会和你聊几句。现在呢?你俩这出‘最熟悉的陌生人’,演给谁看呢?”
林延轲垂下眼,继续擦手里那个已经锃亮的玻璃杯。
“没吵架,”他说,声音很平淡,“只是最近班上的事有点多,不想把她卷进来。”
“得了吧,”方隆彪翻了个白眼,“你那些‘不想卷进来’的毛病我还不知道?初中的时候就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结果呢?要不是周建宇那小子够义气……”
“方隆彪。”林延轲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方隆彪识相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店门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一群说笑着的学生涌了进来,大约七八个人,正是秦刻松和他的“邀请名单”。
走在最前面的是体委和另外两个男生,中间簇拥着秦刻松,刘晗萱则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柔和微笑。
杭伊织刚将桌上擦干净,看到来人,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她放下托盘,自然地走上前:“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秦刻松看到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杭伊织?你在这里打工?”
“嗯,周末兼职,”杭伊织点点头,声音平静,“这边有空位,请跟我来。”
她引着他们走向靠窗的长桌,动作利落地分好菜单,又去倒水。整个过程礼貌而专业,完全没有面对同班同学时可能出现的尴尬或拘谨。
方隆彪在角落看着,捅了捅林延轲,小声说:“那是你们班的人吗?杭伊织在接待呢,你也过去啊!正好缓和一下关系!”
林延轲看着那边杭伊织纤瘦的背影,她正微微弯着腰,耐心给一个女生推荐甜品。窗外的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不需要我去。”林延轲低声说。
“什么不需要?你看她现在这样……”方隆彪急了,“你俩一个班,又是前后桌,闹成这样多别扭!快去,就说是我请客,送他们一份水果拼盘——你亲自送过去!”
说罢,方隆彪便从后厨取出刚做好的果盘拿出来。
“你是怕我和杭伊织闹矛盾,把她给弄跑了吧?”林延轲皱眉。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方隆彪从储物间门口推了出来,手里还被塞进一个已经摆好水果的精致玻璃盘。
“快去!杭伊织要是不干了我拿你是问!”方隆彪使了个眼色,又钻回后厨。
林延轲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果盘,又看看那边谈笑风生的同学。
他抬手将额前头发用力拨乱,几缕发丝垂落,半掩住眼睛,制造出一种颓废的疏离感。
他又将领口拉松,让平整的店员形象露出一丝不羁的破绽。做完这些,他周身的气息都变了,变成了一个略带疲惫、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打工青年。
“打扰一下,老板赠送的水果拼盘。”林延轲托着果盘将其放在长桌中央,声音压得有些低哑,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哇,谢谢老板!”一个女生开心地说,抬头看了林延轲一眼,眼睛微微一亮,偏头对旁边的同伴小声嘀咕,“这个店员小哥有点帅哎,就是感觉有点冷。”
“刚才都没注意到,气质还挺特别的,”同伴也瞥了一眼林延轲匆匆离去的背影,“但是为什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刘晗萱正端起水杯,闻言也随意地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店员服装、身形清瘦的男生侧影消失在柜台后。
她没太在意,注意力很快放回秦刻松身上。
而秦刻松。
从林延轲端着果盘走过来的那一刻,秦刻松的目光就像被钉住了一样。他看着林延轲凌乱的头发,刻意低垂的脸,以及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意外合衬的简单装束,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认出来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目光追随着林延轲隐入柜台后的身影,嘴角极细微地勾了一下,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而此刻的刘晗萱,正将注意力放在杭伊织身上。
看着杭伊织熟练地记录点单、回答问题,甚至温和地向体委解释哪种甜品不那么甜,刘晗萱心里那点原本微弱的异样感,逐渐扩大。
杭伊织在这里打工,意味着她的家境确实不宽裕,也许应该对她表示怜悯?
但此刻,看着杭伊织沉静自如、不卑不亢的模样,刘晗萱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种从容,不像是一个需要被怜悯的人该有的。它甚至带着一种……隐约的韧性,让她精心维持的温柔笑容,显得有些刻意和单薄。
点完单,杭伊织收回菜单,轻声说:“请稍等。”然后转身走向后厨。
刘晗萱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