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晗萱对众人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着她便离开位置，但并没有往挂着门牌的洗手间走去，而是刻意避开杭伊织，找上了一旁在带孩子的言倾。
由于言倾实在是不擅长应付这些喜欢搞乱的小孩子们，被他们在身边绕来绕去搞得有些头晕。
“你好，请问可以？”刘晗萱用着招牌式的笑容，语气十分诚恳。
“当然，稍等。”言倾见她询问，立即将一旁空位上的纸巾盒递给刘晗萱。
刘晗萱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些孩子，又落回言倾身上，问：“您是这里的老板吗？氛围真好。”
“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而已。”言倾摇头，微笑着回答。
“这样啊……”刘晗萱压低声音，像是随口闲聊，“刚才和我们聊天的那位是我们班的同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话说她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言倾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杭伊织吗？她一般周末会来这里兼职，挺厉害的一个人。”
“她好像不太爱说话，但做事很认真呢，”刘晗萱继续试探，“家里应该也挺放心她出来打工的吧？”
言倾的笑容淡了些许，语气依旧平和：“客人，员工的私人情况我们不太方便透露。如果您对甜品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礼貌，但带着清晰的界限。
刘晗萱的心沉了沉，面上笑容不变：“好的，谢谢您。”
她拿着纸巾转身，指尖微微收紧。
“话说，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刘晗萱继续问。
“叫我‘言倾’即可，不过名字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言倾轻声回答。
“言倾吗？”刘晗萱低声念道。
她不知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并未太在意，毕竟只是她的随口一问。
不过这番对话她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清楚这个店员很保护杭伊织。
就在她离开不久，杭伊织也从后厨出来，走向另一边去收拾空桌。长桌这边，暂时只剩下秦刻松和另外几名同学。
秦刻松见时机恰好，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压低了声音，神情比平时多了一分凝重。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大家知道一下，关于杭伊织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我其实是从苏老师那里无意间听到的，但苏老师也是因为之前……林延轲私下去找他，想帮杭伊织申请些补助，才知道的具体情况。”
体委惊讶地抬起头：“补助……林延轲？”
秦刻松点点头：“嗯，杭伊织的父母很早就都不在了，她一直和奶奶两个人生活。奶奶身体不太好，行动也不方便。所以杭伊织除了上学，还要照顾家里，打工也是为了贴补家用。”
他语气平静，没有刻意渲染，但话里的信息量却让几个同学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想起了之前对杭伊织“受特殊照顾”的怀疑，想起了林延轲那份引发风暴的名单……
“林延轲他……”一个女生迟疑地开口，“是为了这个，才没把她名字写上去？”
秦刻松没有直接肯定，只是低声继续说：“或许吧，但具体情况只有他自己清楚。我只是觉得，大家对杭伊织可能有误会，她不是那种会心安理得享受特权的人，她很坚强。”
这番话说得含蓄，却巧妙地扭转了部分因果——将林延轲的行为与对杭伊织的“照顾”重新联系，又暗示这种“照顾”或许情有可原，并非纯粹的私心。
桌上安静了片刻。有人脸上露出恍然和一丝愧疚，有人则眉头紧锁，似乎在重新消化过去的冲突。
“就算这样……”有人闷声说，打破了沉默，“他后来在会上说的那些话，攻击所有人，把班级搞得一团糟……这总不能说是对的吧？”
“我没说他那样做是对的，”秦刻松立刻接话，语气依旧平稳，“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事情可能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难处。”
他并没有为林延轲辩护，而是将一种“情有可原”的种子悄然埋下，让在场众人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错怪林延轲了。
他们信任秦刻松，所以当他讲出这些话时并没有让在场众人感到反感和质疑。
而同时，秦刻松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他看了眼上面的信息，轻微一笑后，简单回复了对方。
刘晗萱从洗手间回来了。她刚走近，就感觉到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
几个同学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还夹杂着低声的议论，隐约能听到“林延轲”“杭伊织”“家里”几个词。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心里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没等她细想，店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一个戴着细边眼镜、文静内向的短发女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本书。
她站在门口略作张望，显得有些犹豫。
杭伊织恰好在附近擦拭一张空桌，看到她，脸上立刻浮现出带着点惊喜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胡悦吗？真巧啊！”杭伊织的声音比平时清亮许多，“想吃什么我请客。”
秦刻松这桌人看到杭伊织露出这副高兴的表情当场愣了一下。
平时杭伊织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们可从来没看见杭伊织用这副态度对待过其他人。一时间，他们有些疑惑这位刚进来的短发女生和杭伊织是何关系。
但被称为“胡悦”的女生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困惑，似乎在回想何时与杭伊织这般熟络。但面对杭伊织热情的笑脸，她也不好意思表现出陌生，只得用笑脸回应对方。
“请客就不用了，我找个位置坐一下就行。”胡悦微笑着点头，并扫视一眼四周。
就在胡悦目光扫视的瞬间，她的视线不偏不倚，恰好与长桌边抬起头来的刘晗萱对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帧凝固了。
刘晗萱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不住瞬间的惨白。
胡悦显然也认出了她。那文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镜片后的眼睛闪过慌乱，原本自然的微笑僵在嘴角。
但她反应极快，几乎立刻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对杭伊织笑了笑，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对视只是无意一瞥。
“那边靠窗好像有个空位。”胡悦的声音不大，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甚至微微侧身，避开了刘晗萱方向的角度。
杭伊织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好，我带你过去。”她似乎对两人之间微妙的电流毫无察觉，依旧带着那种难得的亲近态度，领着胡悦走向另一侧靠窗的小桌，背对着长桌这边。
刘晗萱死死盯着胡悦的背影，还有杭伊织与她并肩走过去的侧影。
是她……
真的是她！
为什么杭伊织会认识她？为什么她们看起来……这么熟？杭伊织甚至主动要请客！她们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上来——杭伊织知道……她知道那件事！
刘晗萱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自她看见胡悦后，整个人的思绪就无法避免地开始想象——初中时……那个黑暗的夜里发生的事情。
直到秦刻松的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他用坚定的目光与刘晗萱对视。
“别怕，我在你身边。”秦刻松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刘晗萱猛地一颤，仿佛从冰水里被捞出来。
“抱歉……”她对秦刻松说，声音干涩，“我再去一趟洗手间。”
她在同学们或关心或疑惑的目光中匆匆离桌。
经过那张靠窗的小桌时，刘晗萱死死低着头，用尽全部意志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杭伊织和胡悦的方向。
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胡悦似乎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即她又迅速转开，端起水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
初秋下午的阳光依旧明媚，针织开衫明明应该很暖和，但刘晗萱只觉得浑身发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