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恨与伤(3)

作者:花守白伊 更新时间:2025/12/17 13:04:34 字数:2830

最后三个字,胡悦说得很轻,却像三根冰锥,狠狠凿进了刘晗萱的灵魂深处。

刘晗萱猛地抬起头,对上胡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

胡悦说完,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然后,她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巷子消失在黑暗里,留下刘晗萱独自蜷缩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寒冷中失去了刻度。

刘晗萱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只被踩碎了壳的蜗牛,将自己最柔软脆弱的部位紧紧收拢,暴露在外的只有冰冷和颤抖。

身体贴着粗糙湿冷的地面,砂砾硌着皮肤,脸上混合着眼泪干涸后的紧绷感。

胡悦最后那句话——“想死,我们可以一起死”——还在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齿音,刮擦着她脆弱的神经。

那不是一时冲动的愤怒,而是一种彻底放弃后的、自我崩坏的平静。她真的做得出。刘晗萱毫不怀疑这一点。

一个连自己都不在乎了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刘晗萱想回家。

想躲进自己温暖的房间,钻进厚厚的被子里,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她动不了。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每一个关节都锈死了,被无形的恐惧焊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连抬起手指,拂开粘在脸上脏污头发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需要耗费她所剩无几的能量,就连呼吸也变得格外沉重。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永远陷在这片冰冷的泥沼里,被黑暗和恐惧慢慢吞没时——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巷子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

刘晗萱心慌地抬头,想拿起旁边破碎的衣服遮盖身体,却正好对上了一双错愕的眼睛。

灯光刺眼却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那双眼睛她无比熟悉,来自那位一直伴随着她长大的男孩。

“刘……刘晗萱?”秦刻松看到她衣不遮体地蜷缩在地上,泥水将她漂亮的脸完全弄脏,像一团躺在垃圾堆旁的布娃娃。

“不……不要看我!”刘晗萱尖叫,随手抓起旁边的石块,朝秦刻松脸上丢。

石块砸到了秦刻松脸颊上,很痛,但秦刻松却并没有退开。

他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刘晗萱披上。无视了她的反抗与身上的肮脏,将其抱住,用自身的温度温暖着她冰冷的身躯。

“别怕,有我在!”秦刻松说着,鼻子却酸涩了起来。他不知道刘晗萱刚刚经历了什么,但她这副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看着别人哭的样子,真的很让他难受……

刘晗萱在被他抱住后呆愣了许久,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在这时,她才像是活了过来。在被胡悦拖进地狱后,她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活在人世。

她靠在秦刻松胸口放声大哭。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更多的是对现状的委屈和对依靠的放纵。

秦刻松任由她哭泣,直到她哭累了,雨水也从黑夜的天空里落下。

——

事情最后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收场。

刘晗萱因为心理创伤连续一周都没来上学。

胡悦则因为霸凌同学被校方要求转学,但另外两个陪同她一起堵刘晗萱的女生却没有被她供出来。

而刘晗萱的父母对此事十分震怒,要求学校严惩。

但刘晗萱因为巨大的心理创伤,对那晚巷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胡悦最后的威胁和那关乎“奶奶去世”的关键指控,始终语焉不详,甚至刻意回避。

她只承认发生了冲突,自己被欺负了,却不敢、也不愿复述那些将她与一条人命联系起来的可怕话语。

胡悦的父母带着女儿上门道歉、赔偿,态度卑微。他们失去了母亲,女儿也面临退学和更严重的后果,只求息事宁人。

最终,在各方压力和“缺乏完整证据链”的情况下,事情被压了下去。

校方和胡悦父母各自承担了部分“管理责任”和“监护责任”,给了刘晗萱家一笔补偿,对外则模糊处理为“学生间冲突,已妥善解决”。

整个事件就这么被压下去,只有少部分人知晓事情的相关消息,一周后就没人再提起与这事相关的话题。

但,从刘晗萱和胡悦口中知晓整个事件全过程的秦刻松——梦想着以公正维持班级的少年,却连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出。

“对了,秦刻松你不是和刘晗萱关系好吗?怎么她这段时间都没来上学啊?”

大部分学生都不曾知晓此事,只是对胡悦突然转学,刘晗萱的长期缺勤产生疑惑。

“……刘晗萱她生病了而已,今天下午就会过来上课。”对他人的疑问,秦刻松只能用这段话回应。

他无法判断二人之间谁对谁错。当“真相”本身已经被恐惧和沉默扭曲,当伤害的链条环环相扣,难分始终时,简单的“对错”裁定不仅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引发更深的崩坏。

胡悦有错吗?有。霸凌、伤害,以暴制暴,将个人悲剧的痛苦肆意倾倒于他人,这是无可辩驳的过错。她的行为越过了底线。

那刘晗萱呢?她看似是纯粹的受害者,被攻击,被羞辱,身心受创。但秦刻松无法忘记胡悦眼中那刻骨的恨意,无法忘记那句被反复指控的、关于“奶奶去世”的因果关联。

他了解刘晗萱,了解她那份被骄纵包裹的、对他人感受的漠然,了解她将人际关系工具化的习惯。那句“早去晚去都一样”的冰冷话语,或许说者无心,却可能成了压垮胡悦的最后一根稻草,铸成了无法挽回的误解与仇恨。

有些东西即使明确有“因”,也很抓着脉络将“结”拆解。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甚至有一丝自我怀疑。

他一直以来秉持的理性、平衡、解决问题的能力,在这一团乱麻前,似乎都失效了。

——

下午,刘晗萱回来了。

她穿着崭新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淡而精致的妆,巧妙地遮掩了可能残留的苍白或憔悴。

她走进教室时,脸上带着比以往更明亮几分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大家好久不见呀!”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前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在家休养,让大家担心啦。我带了些小点心过来,一点心意,希望大家喜欢。”

她微笑着,将纸袋里的独立包装的曲奇饼干和手工巧克力,一份份分给班上的同学。动作自然,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病愈归来、想要和大家分享喜悦的普通女生。

“哇,谢谢晗萱!”

“你没事就好!看起来气色不错哦!”

“这个巧克力看起来好好吃!”

教室里响起一片友好的道谢和问候。同学们很快被她的笑容和礼物打动,之前关于她和胡悦那点模糊的疑虑,似乎也被这阵温和的风吹散了。没有人提起胡悦,也没有人深究她“生病”的细节。

一切看起来和谐又平常,就连秦刻松也没想到刘晗萱的接受能力这么强。

可明明之前的她看上去就像要碎掉的玻璃一般。

秦刻松看着她受到每一个同学的注视,微微松了口气,只当作是她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秦刻松,这是送给你的。”刘晗萱将一件外套交给了秦刻松,刚好是之前秦刻松给她披上的外套,专门洗干净后还给他。

上方还摆着一串用透明礼品盒装着的手链,做工精细,看上去价值不菲。

“衣服我收回来,首饰就不用了。”秦刻松摇头拒绝。

但刘晗萱却是直接将手链塞到他手里,轻声笑道:“怎么能拒绝呢?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秦刻松尝试拒绝,但拗不过她强硬的态度,只能收下。

“能看到你状态这么好,我很高兴。”秦刻松由衷的感叹道。

刘晗萱也微笑着回应道:“你能继续当我的朋友,我也很高兴。”

秦刻松愣了一下。

“我希望所有人成为我的‘朋友’,但不希望有人会拒绝我,即使是你也一样。”

刘晗萱看着窗外天空,轻声感叹道:“至于拒绝我的家伙,还是去死吧。”

她的话语轻声愉快,像是开玩笑一般。

但秦刻松的面色却僵住了,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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