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二日的中午，由于今日允许学生外出，几乎所有学生都聚集在田径场和校外。
秦刻松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刚将教室内的地面打扫干净，准备去往田径场继续帮忙。
原本他还有一场男女三足的比赛，但因为刘晗萱请假，秦刻松需要找另一人代替。
但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恰好看见了站在教室正门门口的林延轲。
“聊聊。”林延轲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到有些冷淡。
秦刻松动作未停，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关于昨天加油的事？只是大家想要……”
“关于你和刘晗萱的事情，”林延轲打断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
“整个事件的突然转变让我有些疑惑，但还是从杭伊织那里得知你的想法时，才发觉你才是幕后的主使。”
“甜品店的‘偶遇’，图书馆的‘巧合’，还有前天对杭伊织的道歉……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所有人都成了你的工具。”
秦刻松笑容依旧：“你对自己被利用很生气？”
“如果是能让整个班级变得更好，我随你差遣。”林延轲叹了口气。
“但杭伊织受伤，也在你的计划里？”林延轲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压抑的怒意。
“不。”秦刻松摇头，回答得很快，语气里有一丝罕见且真实的复杂。
“那是个意外。我的确想让杭伊织去刺激刘晗萱，用‘知道过去’这件事戳破她的伪装，让她情绪失控，在众人面前暴露脆弱甚至失态……但我没算到她会真的动手。”
他顿了顿，看向林延轲：“这一点，我道歉。对杭伊织，也对我计划的不周全。”
林延轲盯着他，试图从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为什么？”他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你和刘晗萱不是一伙的吗？从小一起长大，她那么信任你，甚至……依赖你，但你为什么背叛她？”
“背叛？”秦刻松轻轻重复这个词，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林延轲，你应该知道刘晗萱初中发生了什么吗？”
“关于她被霸凌的事情？”林延轲皱眉，“虽然我对她会被霸凌这件感到很意外，毕竟她的性格并不像是柔弱到能随意让人欺凌。
“但我也想象不到，作为受害者的她，为什么会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此激烈。”
“不只是被霸凌者，”秦刻松微微叹息，“那是一个过错方，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过错，最后将所有问题推到其他人身上的故事。”
但还没有开头，从田径场传来的广播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请参加男女三足的同学及时赶到田径场准备比赛——”
秦刻松顿了顿，随后满脸笑意地回答：“不如先陪我一起去田径场？在路上，我会慢慢向你解释。”
——
二人的步伐走得很慢，刻意等待时间从背后流淌，成为拂动发尖的风。
在林延轲的沉默下去，秦刻松将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林延轲，关于胡悦对刘晗萱的仇恨，他并没有告诉杭伊织。
林延轲也是第一次从秦刻松这里了解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而这些就是杭伊织所不知道的部分。”秦刻松释然地看向天空。
“为什么要隐瞒？”林延轲在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发问。
“因为我不信任杭伊织，我和她相识不过一个月，但是林延轲你，我愿意将所有托付，并确信你能够保守秘密。这大概就是朋友之间独有的信任。”
林延轲并未回复他的信任，或许在此刻，林延轲已经无法完全相信面前这个人了。
“刘晗萱清楚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她不愿意接受。她永远不会向他人道歉，这也就导致她被欺凌后，整个人的行为和性格更加病态。”
“她认为只要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就不会有人再欺凌自己了。她把人际关系彻底工具化，变成保护自己的铠甲和进攻他人的武器。”
“你看她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了——你不是第一个她无法掌控、又觉得‘聪明得碍眼’的人。她容忍不了身边有不受控的因素，这会让她想起那个无能为力的夜晚。”
林延轲问：“所以，你就将她精心布置的防御，从内部将其瓦解？”
“想要瓦解很困难啊，我也是凑巧才想到这个办法，你也不能指望一个高中生，学会社会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吧？”秦刻松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很尽力了。
“杭伊织就像剧毒，而我则是入口，接纳她进入身体生态，将刘晗萱布置的功能器官一个个破坏瓦解。”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将她的防御完全破坏。当她的‘控制’不再奏效，当‘朋友’开始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去关心另一个人，她的安全感就会崩溃，那层坚硬的壳才会出现裂缝。”
“而从前那场导致她崩溃的的欺凌，便是炸开躯壳的导火线，炸药早已埋在她的身体里。”
“正因为她想将过错抛给别人，所有，当他人提及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过错上时，她才会少见地过激，甚至连思考都都做不到。”
“她无法接纳过去的自己，因为她依旧有良知。这也是我想拯救她的原因，她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林延轲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理解秦刻松的逻辑，甚至能看出其中近乎冷酷的“合理”性。
但他无法认同。
“你不觉得这太冒险了吗？”林延轲最终开口，声音干涩，“把她逼到绝境，万一她不是‘回头’，而是彻底崩溃，或者变得更偏激呢？你这是在用她整个人格做赌注。”
“我知道，”秦刻松坦然承认，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近乎疲惫的神色，“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看着她一天天把自己困在那个用算计和恐惧筑成的华丽牢笼里，看着她用伤害别人的方式避免自己受伤……”“
“温和的提醒对她没用。我只能选择做那个砸墙的人，哪怕墙塌的时候可能会伤到她，甚至伤到旁人。”
他的目光扫过林延轲，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但是他突然又笑着对林延轲说：“但是这些事情，已经和你们无关了，接下来就该交给我了。”
“可是……”林延轲本想提供帮助，但是却被秦刻松制止了。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秦刻松将目光投向田径场里的百米跑道上。
“可以。”林延轲没有询问，而是直接答应，表明自己的决心。
“那就请你代替我参加男女三足吧。”秦刻松笑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