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延轲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傍晚。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仿佛已经被抽空了力气。手中还提着一只不起眼的手提袋,里面则装着一切的“罪恶之源”女仆装。
他打定主意,一回家就把它塞进衣柜最深处,彻底封印这段黑历史。
然而,当他打开门时,玄关处的一双女式皮鞋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将手提袋藏在身后,并往里面走去。
果不其然,母亲陈瑾言坐在沙发上,一脸深沉地看着他。
林延轲装作没在意,想直接进房间。
“林延轲。”陈瑾言喊住了他,语气很沉重。
“有、有事吗?”林延轲下意识往墙边靠了靠,尽量不让陈瑾言发觉自己手里的手提袋。
陈瑾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很认真地看向林延轲,让林延轲愣了一下。
老妈她这种眼神很少见,迄今为止,林延轲只在她工作的时候见过,而那时她还在当律师,不像现在去当了一名小公司的职员。
“你不问我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吗?”陈瑾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松地问,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愉快的感觉。
但与最开始的相比的沉重相比,显得有些突兀,像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向林延轲问话。
林延轲愣了片刻,没想明白自己老妈怎么回事。但在她说出这句话时,整个氛围透露出一股压抑的感觉,她突然的愉悦反倒加深了林延轲的不安。
似乎是意识到这点,陈瑾言顿了顿。
她像是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最后忍着不安对林延轲说:“今天你想吃什么?我来准备晚餐。”
林延轲看着她那有些颤抖的手指,皱着眉。
陈瑾言很明显是想放自己离开,她似乎没有做好问话心理准备。此时,林延轲应该做的就是将手提袋放回自己房间藏起来。
但他移不开步伐。
站在原地顿了几秒,林延轲选择坐在了陈瑾言身旁的沙发上,将手提袋藏在了身后。
“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我也不是那种听不得批判的人。”林延轲握住了陈瑾言的手,冰凉双手被他掌心的温度覆盖。
家人就是应该相互理解,相互温暖的存在。如果每个人都固执己见,像陌生人一样谁都不了解谁,那这还称得上是家吗?
陈瑾言清楚地得到了林延轲给予的鼓励。
她微微松了口气,斟酌着开口:“小轲,妈妈想跟你谈谈。”
“您说。”
陈瑾言语重心长,语气里充满担忧:“是不是初中那会儿的事情,给你留下的阴影还没散去?还是你最近在网上,或者身边接触了什么……不太好的信息,影响了你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她顿了顿,继续道:“妈妈知道,自己工作忙,对你的关心可能不够,也不太懂怎么跟年轻人沟通。是妈妈失职。但是,妈妈可以改,也希望能成为你可以信任、可以倾诉的人。”
“有什么困惑,或者……特别的想法,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好吗?妈妈不想看到你……走上一条可能让自己以后辛苦的路。”
林延轲听得一头雾水,满心茫然。他这段时间除了被伊莉娜“绑架”,简直安分守己得像换了个人。
但老妈这番话,怎么听着像是他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或者干了惊天动地的坏事一样?
虽然他初中时确实混了很久,但如今他已经改邪归正了,该说教也不应该是现在说教。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林延轲忍不住问。
陈瑾言看着他清澈(且写着懵逼)的眼睛,眼眶微红,声音带上了更明显的颤音:“那……那你告诉妈妈,为什么洗衣机里……会有妈妈从来没见过的……女生的衣服?”
林延轲愣了一下。
女生衣服?女生衣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延轲还想反问,但接下来陈瑾言的话让林延轲当场石化。
“……家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穿那种小女生的衣服?”
林延轲:“……”
他的大脑空白了好几秒,记忆这才姗姗来迟。
对了!他之前跟伊莉娜说会把衣服带回家洗干净还她,结果那天回家顺手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就去忙晚饭,后来被各种事情一打岔,完全忘了这茬!
但是等等……老妈这思路是不是有点问题?
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他穿女装,而不是他把女生带到家里?
明明后者听起来更正常吧?
“妈!你误会了!”林延轲急忙解释,脸上是货真价实的焦急。
“那是我一个朋友的!我不小心把人撞水里了,衣服弄脏了,我就说带回来帮她洗干净!本来今天要还的,结果我忘了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明天,明天我一定去还!”
他语速飞快,力求可信。
“哪个朋友?妈妈认识吗?” 陈瑾言追问。
“就……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在漫展上,” 林延轲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我不小心把她撞到水池里了,所以……”
“真的?”陈瑾言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这套说辞。
“当然是真的……”林延轲如今也不可能把自己和周建宇的赌约说出去。
看到自己老妈这副表情,就算承认了半点也会给她造成严重的伤害吧……
见儿子神色坦然,不像撒谎,陈瑾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长吁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语速突然加快,开始照本宣科地朗诵,“我还以为你因为看了网上的什么人的女装解读,开始产生兴趣,然后开始看别人男生女装的视频,小心地开始网购女生用品,学习化妆,假发,伪声,并尝试自拍发到网上,像女生一样讨好其他人。”
林延轲的眼睛越瞪越大。
“之后又开始线下穿到大众面前,参加什么同好会、同人展,听着别人的称赞想改变自己性别,就去吃药做手术,把自己原本的身份抛弃,最后走上不归路了呢……”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延轲张着嘴,仿佛能听见自己世界观碎裂成渣,又被老妈这番神推理碾成粉末的声音。
“……老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三天没喝水,“你这都从哪里学来的?”
“今天在网上找了很多相关的内容,想着如果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做父母的该怎么应对。虽然我尊重你的选择,尝试认同你的想法,但是你爸和你妹大概接受不了吧。”
“……”
至少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林延轲松了口气,准备起身回房,顺便把沙发缝里那个“定时炸弹”处理掉。
就在他转身,试图自然地将手提袋勾出来的瞬间,手肘不碰到了一旁的沙发靠垫,并将手提袋也撞到了地上。
袋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袋口松开,那套黑白分明、带着蕾丝花边的女仆装,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滑落出来,摊开在光洁的地板上。
空气瞬间凝固。
陈瑾言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套衣服上,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又迅速涨红,最后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果然……还是得和孩子父亲商量吗?”陈瑾言像是认命了一般,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妈,你听我解释!”
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鸡飞狗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