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倾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女孩所说的话她没有细问。
什么是“和妖怪的交易”？
即使言倾心中充满疑惑，她也不敢去问。先不谈“交易”这件事，单是“妖怪”就已经不正常。言倾是个唯物主义者，她是肯定不相信世界上有妖怪这种生物，但是她的眼睛……
言倾一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的眼睛不好描述，因为有些骇人，只是看了一眼，略微想象了一下感觉，她身体就有些过激反应。
也许只是听错了而已。
言倾这样告诉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欺骗。
夜晚已经来临，城市霓虹亮起。医院所处的位置距离城市中心有些距离，中间是园区，种满了植物，闹市的繁华基本吵不到这里。
言倾她们的病房在高层，从落地窗向下望去可以直接看到城市里的车水马龙。不过言倾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这些都是女孩讲给她的。
全身只有一只左脚可以活动的言倾并没有拜托她讲给自己听，所以在言倾看来，她更像是自言自语。
女孩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她看起来很悠哉，或者说她每天都很悠哉。没人来看望她的时候，她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落日或夕阳。
“说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这个位置。”她对着言倾说道。
言倾转头看向她，并不知道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我喜欢看着外面的东西，对我来说，任何东西都是值得观察的。只有失去过一次，才能发现曾经看惯了的风景是多么宝贵。”
“上一位病人离开前说过，等她离开她就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她只待了一个月。”
“其实如果她能继续留在这的话，我觉得把这个位置留给她也没多大事，”女孩抚摸着玻璃，不知道是看着外面的城市还是看着镜像中的自己，“但是她走得太急了。”
“她说过，希望下一位在这里的人能健健康康地离开这间病房。”
女孩看着言倾，对她微笑道。
此后，二人无话。
望着天花板，言倾思考着女孩的话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有一只羊，吃草时喜欢倒着走，从来不看身后。某一天，它找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为了防止被其他羊分食，它索性呆在了这里。
没过多久，瘦弱的牧童找到了它，想把它牵回去。但是牧童实在太瘦弱了，羊实在太强壮了，牧童丝毫不能奈何得了它。最后它把牧童撞倒，牧童哭着回去了。
然后它继续一只羊进食，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况，殊不知，等待它的却是无尽的深渊。
梦的最后，它掉进下了深渊，言倾的梦迎来了终结。
言倾惊慌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洁白的天花板。她并没有掉下山崖，一切都只是梦而已。汗珠从她额头上流下，她下意识想擦一擦，才想起自己不能行动。
刚才那个梦让她睡意全无，她看着对面墙上的钟表，现在才凌晨一点，她只睡了四个小时。
吴姐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不得不回家一趟，她喜欢开免提，即使在病房外言倾也能听到她的谈话。原因是她正常读初三的儿子翻墙逃课，出学校去网吧时被抓了。在学校眼里，这件事情很严重，要让他的家长来谈话。吴姐的丈夫在外省工作，距离这里两天的车程。吴姐心疼车费钱，只能和言倾请假，并保证晚上之前一定会回来。
言倾没理由拒绝，她向来不会拒绝别人。因为吴姐本来约定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她就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相当于给吴姐放了个带薪假期。
不过目前看来，估计是这件事有点难处理，暂时回不来。
言倾倒是没有生出过要责怪吴姐的想法，毕竟人有三急，不可能事事周全。今天的各项需求都是女孩的家人帮忙的。貌似女孩也听到了吴姐的对话，便拜托自己家人帮忙照顾她。
言倾很少被他人关心，女孩这么热情其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了她很多，总想着怎么报答她。
但是也不能指望一个“当期限定”的“残疾人言倾”做出回报吧
言倾环视一周，发现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着人。大城市的灯是不会灭的，银白色的光照在她身上，像是一尊白色的雕像，她靠在椅子上，像是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言倾怔住。怎么她还坐在这里？
女孩靠着椅子睡着了，像童话中的睡美人一样静谧且深沉，她在这里等着自己的王子来，等待他用真爱的吻来唤醒她。
但言倾认为只要喊她一声就能把她叫醒并让她乖乖回床上睡。现实中怎么可能有白马王子？
上面的修辞只不过是写作文时欺骗老师来获得分数的套路罢了，就像她曾经写过的一篇作文一样——《我的童年》。
言倾的童年是什么？家里的争吵？一个人的晚饭？无人签字的作业？还是生病去医院时护士的异样目光？
言倾认为这些不能得到多少分数。所以她写的是美满的家庭，幸福的经历，长辈的呵护。
她其实并不知道童年到底怎么写，所以她窥视了别人的文章，盗用了别人的经历，偷走了别人的童年，获得了别人的分数。
老师并不在意她的童年到底怎么样，只惊叹于她优美的书写体和华丽的词藻，然后给了她最高的分数。她习惯了拿着作文本上台朗读的事情，然后便走下台。全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而言倾只记住了刚刚朗读时面前几名同学的互相调侃。
现在，那篇作文她早就找不到了，可能早就进了回收站变成灰烬了。
女孩貌似一直在椅子上睡着，所幸空调开得不是很低，她也不至于着凉。言倾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叫醒她，明明叫醒她是很正确的事情，但她内心却有两个小言倾在打架。
要不要叫醒她？
看她这样子睡得也挺香的，要是叫醒她扰人清梦怎么办？
言倾很犹豫，在这种情况下，她总是会多想。
然后，她思考了很久……
不对，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吗？直接叫护士来把她抱回床不就行了？
言倾为自己机智感到庆幸，扭头看向一旁离自己半米远的的呼叫器，然后愣住。
有点远……
但是她也没办法，总不可能放着女孩靠在椅子上睡吧，盖条毯子也好啊！
目前能行动的就一只脚，但她也没那个能力翻过来。面对如此困境，言倾的选择是……
睡觉！
睡啥睡？起来！
代表善良的言倾揪住她的耳朵。
“你这个年龄，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
言倾看着正在熟睡的女孩，叹了口气，她只能做人做到底。随后她整个身子像一只爬虫一样开始蠕动，得幸亏医院的床结实，言倾不管怎么摇，都不会发出烦人响声。
没有双手的言倾，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脑子了（物理上）。
没错，用自己的头按响开关。
呼叫器在旁边的桌子上，平时病人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按就行，不过对于没有手可以用的言倾，她只能用脑瓜子解决（物理）问题了。
但凡她有一只手没打石膏，她也不会这么狼狈。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后，她终于把自己的身位调整好，然后用头往开关上用力一撞，这才成功呼叫了正在值班的护士。
护士打开房门，看着把被子扭得乱七八糟的言倾和仍在椅子上睡觉的女孩，眉头一皱。
第二天，女孩貌似忘记自己昨天晚上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件事，反倒是看着言倾的脸问：“你额头上怎么红了一块？”
“没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