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谈及向倾婉的前半生,大概以她生下言倾,将她抚养到小学毕业那时作为分水岭。因为在这之前和之后,旁人无法将其当作同一个人的经历来看待。
向倾婉的孩童时期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毕竟那时她只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母亲生下自己后消失不见,父亲作为矿工常年在外工作,很少能够回来看她,而亲戚邻居家那厌恶的眼神成了她唯一能回忆起来的过去。
那时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姑娘,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有钱的话那么谁都不会笑话她。
时间一直来到向倾婉初中毕业,她拒绝升学而是选择外出谋生,因为她讨厌无聊的课程和被他人看不起的自己。
在其他人眼里这种没有爸妈照顾的孩子就是最适合的欺负对象,即使骂她打她,她也不敢还手。因为在当时的她眼里自己被这么欺负是应该的,作为一棵没有支撑的草,任谁都想踩两脚。
谁都没发现向倾婉的突然消失,她只在给自己父亲留下一张字条——我出去了,等我赚到钱就回来。
向倾婉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纺织厂里,她的运气很好,厂长是个好人,他不克扣工钱也不压榨大伙,也不会对着年轻女孩动手动脚,甚至教会了许多初入社会的人一些基本技能。
厂长最常对向倾婉说一句话:“等你真正面对社会之后,你才会知道刚开始所遇见的一切有多么珍贵。”
纺织厂厂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感谢世界上存在真善美,只不过向倾婉当时并不理解,也毫不在意他所说的有什么特殊含义。
她在纺织厂待了两年多之后,纺织厂因为厂长将钱借出去给其他人应急,但最后逾期债款无法收回,甚至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最后资金周转不过来无法继续运转,最后倒闭。
最后他甚至没办法发放工人工资,工人们也没跟厂长客气,直接把厂里能搬走的东西全拿走了。直到最后,所有人散去,只有厂长一人像是没有骨架般瘫坐在满地狼藉中。
之后,向倾婉没有再看见过他。最后一次听闻他的事情时是在几天后,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他在夜里跳了河,打捞上来的尸体泡得发胀。
这是向倾婉的第一份工作,让她明白自己要始终抓住已经拥有的东西。
之后向倾婉又回到了原来的厂里做纺织,不过原来的机器已经换成了新的,厂长也换成了一个很胖很猥琐的男人,他经常压榨工人们的空闲时间,甚至用一些不存在的小事来克扣工人的工资。
向倾婉受不了他的骚扰,选择离开了这家新的纺织厂。
之后向倾婉遇见了言意。
言意是一位水泥工,比向倾婉大两岁。他从城里某个孤儿院中跑出来的人,见识过市面也很会讨人欢心,甚至帮向倾婉找到了新工作。
对方对她似乎是一见钟情,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就对她疯狂示爱。
而向倾婉也是第一次这么受到他人的喜欢,被他人如此示好与自己往前的经历相差过大,两人只是见面几次后就在一起了。
按当时言意的描述,他说这叫做“恋爱”。
当时言意和现在不同,他相当地爱着向倾婉,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因为他所拥有的就只有向倾婉。
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心,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在两人结婚有了孩子之后,疲惫了一整天回到家,依旧要应对一系列和钱有关的问题而吵架时,他开始对向倾婉感到烦厌。
说起二人的婚姻,这种事情并没有多么盛大,甚至不值一提。唯一值得提起的就是在二人一同回到向倾婉老家,向倾婉的父亲不同意把女儿交给言意时,双方决定偷走户口本一起远走高飞时所发生的事情。
但如果再让他们选择一次,他们其实也不清楚是否应该和对方结婚。
毕竟现状确实是他们两人共同组建起来的,即使现如今对对方没有足以支撑这个家庭的感情,双方因为权利而相互敌视相互提防时,他们也未曾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毕竟比起过去,如今的他们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传奇。
一切的转变是在言倾小学毕业那时开始。
二人抓住了仅有的一次机会,将全部家当都用来当作占据市场的本金,甚至从向倾婉负伤退休的父亲那里借走了他的所有存款。
这是堵上了二人退路的一次举动,如果失败他们就将万劫不复。但很显然,他们成功了,从无数失败的案例中脱颖而出。
之后的路说不上风雨无阻,但始终在平稳增长,最终成就了现在的他们。
但也是在成就一切之后,他们的关系逐渐走向冰点。
向倾婉着眼于扩大自家的产业,逐渐忽视了家庭的存在,将心麻痹于工作中,让自己变得如同机械般“冷血”起来。因为她不想放松,她始终感到不安,始终害怕一切破败,回归从前。
在她眼里,世上没有能够给予自己安心舒适的地方。
言意在获得足够的成功后曾想过与向倾婉回到以前的关系,那时他认为自己依旧相信着爱。
直到他第一次犯错,虽然那是在药物的刺激下,将自己的秘书推倒在床上,他将欲望完全发泄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变回从前的模样了。
整个家庭名存实亡,他们二人甚至连家都很少回去。一个不想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东西,一个感受不到家中的温存而在外寻找慰藉。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适合在一起。向倾婉的父亲大概也是看清楚了这种事情,才不同意两人的婚姻,只不过双方都听不进去他的话。
向倾婉这辈子没有亏欠给别人什么,即使有也会用其他方式进行弥补,除了应该给予言倾的一种东西——爱。
她承认过自己对言倾没有爱,但从未在言倾面前说过这种事情。同样,她也无法表现得自己很爱言倾,即使她知道自己对言倾有所亏欠,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于是她想在其他方面进行弥补,或是想做回那个爱着她的母亲。但从未感受过母爱的她觉得自己为了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很滑稽,即使将言倾生下来,她也从未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
但是现在,有人给了她一个选择,到底是成为一个母亲,还是继续当那个铁面冷血的女人?她应该选择已经拥有的东西,还是选择未曾拥有的东西?
不论选择哪一个选项,都代表着放弃另一种人生。
“看起来你很犹豫嘛?”面前的白发少女轻声笑道,“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只是在询问你。在你犹豫的时候,另一个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白发女孩旁边坐着的就是她的女儿言倾,在她把话说完之后,言倾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像一朵弱小但却敢直面暴雨的小花一样,坚忍到令人对她爱怜。
听着言倾的抉择,如同听着给自己的判刑一般,她最终释然地叹了口气。